红衣小姑娘撩了撩额前的头发,顺势眼睛向身下瞧着,难怪自己方才觉得身下软绵绵的,竟是坐在了一个男子腰间。脸颊上顿生红霞,她皱眉厉声道:“你还不闭上眼睛!难道还想偷瞧?”
身着百褶云烟红裙,此刻却异常窘迫地坐在赵步笙身上,有些似女下男上,糟糕的姿势不堪入目。
求于他人还这般嚣张,赵步笙摸了摸鼻子,很无赖道:“你若是不想起来那便坐着,反正我这人能吃亏,老人常道,吃亏是福。纵然今日吃亏不是福,我也是能忍的。”
“你!你!”红衣小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干瞪着赵步笙,要将眼前这无赖生吞活剥。
顺手提起斜插入地的三尺长刀,或因身高有些不足,提起来有点吃力,也不过将刀堪堪拔出,双手一握,横在赵步笙脖子几寸处,高傲地抬头:“你倒是闭上眼睛不闭?我的红焰刀可不长眼睛,”
赵步笙从不喜欢被威胁,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略有略无的笑意,有几分无赖的气息。红衣小姑娘警惕地瞧着赵步笙,起身从赵步笙身上挪开,刀依旧横在赵步笙脖颈处。
红衣小姑娘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就似夏后风过万顷稻禾的香甜,又或是冬过春初花草的清凉,总之很特别。
赵步笙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睛,红衣小姑娘慌神顿起,后退几步,似烈火熊熊燃烧的红焰刀已经斩下。
红焰刀如一只浴火重生的火鸟,刀锋上带着炽热,仿佛能将人灼伤,威势不可挡地向赵步笙右肩下斩。
赵步笙明知会有如此结果,翻身驴打滚,朝着左方滚去,腾越起身子,一气呵成。至少红衣小姑娘心中仍有忌讳,未曾向赵步笙脖颈处斩去,没有置赵步笙于死地之心。
红衣小姑娘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却没想到无赖家伙动作还算敏捷,反应迅速,她快步欺身,红焰刀向空中掠起,如鸿雁点水再飞。
赵步笙觉察到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的红焰刀似流星划破天际顿来,而自己亦被一股压抑气息笼罩,动作有所凝滞。
境界上的压制在于势的高低。修行高低如滔滔江水自远山落下,能造就多大的的气势,取决于山体高低,江河水的急缓与多少。
总之红衣小姑娘修为比赵步笙只高不低,气机外放袭向赵步笙,给对手造成身体上的压制,从而影响对手的判断。
红衣小姑娘欲要惩戒一下这无耻浪子,尚知她秦红襄在白鹤派也算小天才,平日里被千百外门弟子仰视,何其神气,又哪里遭受今日的耻辱。
若非今日练就功法遇到了些问题,又如何会连御刀都成问题?高手从来没有失误,皆是这白袍男子之错,在自己面前瞎晃悠。
此刻秦红襄虽未施展全力,但教训眼前的平平男子,三四成的功力足以,他定然躲避不开,红焰刀已至赵步笙膝盖处,换为刀背斩去。
赵步笙如险泥海,行动有所限制,眼睛一瞥,四下无人,情急之下便是使出了神风步,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刹那间已经在数丈之外。
秦红襄一刀斩空,未曾如料想那般将白袍男子击倒,再一望眼,他已经笑立远处。
秦红襄很气。
赵步笙刚要开口取笑她,却见得陈老已经立在篱笆墙外,双唇呡成一条线,眼睛半虚地瞧着自己。
人族与妖族的纠葛千百,赵步笙全然不知,陈老的面色已经很冷。
一股深重的气息压在赵步笙的身上,就好似巍峨的山岳厚重,全然无反抗之力。若是陈老想要灭杀赵步笙,恐怕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秦红襄收起手中的长刀,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一改方才的蛮横嚣张,不失活泼道:“陈前辈,我是来找你,希望前辈为我指点迷津。”
陈老身如弯弓,但无形的气机令谁人也不敢小瞧,纵使那双眼睛框泛着黑气,脸上有病态的枯黄。
“咳咳,”微微的咳嗽声在这方圆之地却是分外响亮,叩动赵步笙的神经,自然也有秦红襄的思绪。
“秦家小姑娘,你可知这是何处?”陈老将目光从赵步笙身上移开,落在了秦红襄身上,谁也不知话中之意,但语气间透露的厉色却可知。
秦红襄那日在通天峰下偶遇陈老,只当他不过一个普通的老头,可陈老一眼便能望穿她修行的功法,更是一语道破其中玄妙。
今日来通天峰有央求陈老之意,也想碰一碰运气,可谁知事情似乎有点麻烦。
“此地名为通天峰,乃是通天派所在之地,不就是陈老您的地盘?”秦红襄却是不慌不忙,信口而来。
“你要问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你还是自己另请高明,路也唯有一条,随你走或不走,一切既是机遇,亦是命运。”陈老说话没有留情的余地,一字一句道来,落在秦红襄的耳中,却如尖锐的刺插在她的心中。
秦红襄一身红衣如火,泛着春日湖水绿的眼睛中闪过失望,随即又面带笑容,如三月花盛开:“多谢陈老指点迷津,红襄自然也知道世间祸福相依,也早已经有了准备。”
赵步笙现在远处,正大光明地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却是一头雾水。
随后,秦红襄背着红焰刀,朝赵步笙仰头嗤声,大有“臭小子,你真走运,再让我碰到,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之意。
赵步笙不知秦红襄为何不御刀飞行离去,而是徒步顺着草木葱茏的小道向着山下走着。小女孩蹦蹦跳跳,有着年少的活力,似花丛中蹁跹的蝴蝶,很美。
不过,秦红襄有些蛮不讲理,刁蛮任性的女子,赵步笙最是疼痛这样的女子。
“赵步笙,你不在屋中好生修炼,如何到处乱跑?可是学有所成?”陈老阴沉着脸,质问着赵步笙。
略有小成,略有小成。
恐怕陈老知道赵步笙心中所想会一巴掌将他呼死,却不知方才的神风步可是被陈老瞧见了,赵步笙心里有点虚。
自己乃是妖之事可不能泄露了,人总得有点自己的秘密,否则招惹了杀身之祸都不知。
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赵步笙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前世今生的机遇,神海之内的诡面心法,皆是重要的。
当赵步笙在月神界时,脑海中浮现的那只通天巨妖神通非凡,恐怕便是诡面猴的真身了。可赵步笙幻化而出的及膝萌猴一想起来就令人羞耻,巨猴令人心生畏惧,萌猴令人爱不释手。
绕过陈老,赵步笙向着自己的小屋小跑而去,头也不敢回。这可并非法制社会,乃是弱肉强食的修仙界,生死被他人掌控。
回到屋中,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赵步笙双手枕头躺在石床上,心里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往昔上高中,赵步笙在班上也算淘气包,上至课堂飙段子,下到课间戏姑娘,校内校外一条龙,就没怕过黑脸班主任。
谁知修真界的道理,宵小之辈何以掌自己生死,高手捏人如踩蚂蚁。
恐怖如斯。
罢了,何必再胡思乱想,不若专心修炼。今日竟被一个红衣小姑娘欺负,还没有反手之力,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要知晓,我堂堂赵步笙,一代诡面猴,两世人与妖,不为神,恐怕有些辜负了这机遇。
人心无志气,与蚍蜉何异!蚍蜉尚知撼大树!赵步笙猛坐起身子,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好似一个邪教的头子,为自己洗脑。
赵步笙再次进入了冥想运气的阶段,将四方灵气纳入体内,将它们注入左脚的涌泉穴。
屋外凰树下,陈老一人灰白袍子,此时却将脊背挺立,整个人都显得高大,却不魁梧。
身上的汹涌气势有如云山雾海翻涌,笼罩百里之地,身姿少有的英发。
此洲及西之地有山脉,山名曰凰落。百里凰落山,山中凰树四季红绿,终年被云雾遮掩。
山中有一男子,独占百里凰落。
天凰五百年入魂一境,世间少有的妖孽,一生不屈与人。
欲要摇身登神境,奈何天地桎梏在。天上有人掌控人间生死,神若要你亡,何人敢忤逆?
陈逆,此名乃是陈老百年之前所改。
陈书向己说,逆意忤神旨。
这株红绿叶的凰树乃是陈老自凰落山移栽而来,异地之乡却没想到它也盛绽,可惜只是一颗孤树。
据闻数万年前神凰陨落在极西之地,鲜血洒落百里山林火焰燃烧数年,从而造就了凰落山的传说。
清风百里摇凰落,烈焰万丈焚天西。
只可惜这辈子却再难以见到这样的景色,极西之地难入,天凰此人难遇。
世间凤凰浴火重生,自有不死之说。可凤凰又哪里与世长存,幽冥之地尚有它们的魂魄,黄泉路上亦有它们的身影。
神者与世长存?而与天地同寿?成神之路茫茫啊!大道青天,万年又有几人登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