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街道,出了城门,熙熙攘攘声便渐渐弱了。
离了京城的平坦大道,车子开始有些微弱地颠簸摇晃。又是只有他二人坐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内,相对无言,林羽乔觉得浑身不自在,想掀开车帘看看窗外,可想起江夏王上次的反应,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是因为要去见太后吗?”
忽然听江夏王问了一句,林羽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困惑道:“王爷说什么?”
“如果不是……,”莫廷轩笑了笑,“公主身子僵直看上去很不自在。难道是因为本王在这里吗?”
竟连这也被他看出来了,林羽乔很是尴尬,只是必须不能承认,她干笑了一声,道:“没有不自在,昭璧习惯这么坐着。”
“真的?”莫廷轩看着她,“起码还要走几个时辰,公主打算一直这么坐着?”
林羽乔一听,顿时有些头疼,又不好反口,便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莫廷轩也不多为难她,笑笑道:“公主不必如今拘谨,若是觉得无聊大可看看沿途的景色,或者叫沐桐她们进来陪着聊天,累了的话躺会儿歇歇也无妨。”
林羽乔嘴上谢了他,心中却想着有他在,叫人进来聊天和睡觉似乎都不大好,便掀开帘子,将头探出窗外。正瞧见祈京城门远远地消失在视线中,不由得回想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现下虽然没有了那时的茫然无知,感觉却并不比那时候好。
这是为什么呢?似乎是一直都是在循着昭璧的生活轨迹在被动地适应,这种忙乱之中,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该去做什么。可她想要什么,能做什么呢?
林羽乔想不到答案,就像忽然找到了一个自己曾无比珍视的盒子,打开盒子却发现它空了一般,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也没心情再看了,缩回车厢里。再瞧一眼江夏王时,他又暝了眼歇息,只是脸色似乎变差了些。林羽乔很是奇怪,可想到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不至于惹他不快,便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江夏王一路暝眼坐着,到了庄园径自下了车,甚至吃饭时也一言未发,一直板着脸。
先前在车上明明还好好的,林羽乔不明原因。沐桐也看出气氛不同寻常,她轻手轻脚收拾好房间,又备下温水和供更换的衣物,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公主,退了出去。
一天车马劳顿,林羽乔沐浴一番,浑身舒爽,倦意也随之袭上心头,瞧着厚实舒适的被褥,她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就一觉到自然醒。
可这只能想想。
隔了卷帘的西次间烛光透了出来。
江夏王在的话,今晚该怎么睡呢?
林羽乔走过去,撩了卷帘,江夏王正坐在桌前不知看着什么,他的对面便是一张通炕。这就好办了,林羽乔刚暗自松了口气,就听江夏王淡淡地道:“公主先去歇了吧,本王还有点公务要办,就歇在这边了。”
她本来打算提议自己睡这边的通炕。不过,既然江夏王先提了,她也没必要推来推去。林羽乔回到东次间,扑倒在被褥上,问题解决了,可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睡意也淡了许多。
江夏王到底怎么了?
莫廷轩的目光停驻在卷面上,一厅之隔的那侧烛光已经熄灭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卷帘前又驻下,隔帘望着那一团黑暗之处,心中的感觉连他自己也琢磨不透。
白天,莫廷轩看到昭璧公主凝望着祈京城门时那渐至落寞茫然的神情,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到答案。她能记得的出入这城门的经历无非只有两次,一次是从宫外回京之时穿过城门,另一次大约就是几个月前相约与宇文尚卿私奔吧?
所以,她现在无非是因为久在宫外生活,重回深宫大院后再不复往日的自在,抑或是因为那日私奔未成之事而心生感慨。
无论是因为哪个,莫廷轩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更不愿意承认的是,第二种猜测更有可能。
他忽然希望有第三种可能性。
可若真有第三种解释……莫廷轩脸色一沉,还是算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启程去环安行宫。
队伍很快进了月灵山,车轮压过路面上覆盖的层层枝叶,挤压出蓬松了空气的尘埃,发出“沙沙”地声响。阳光和煦,枝叶间斜入地光线有些朦胧,清晨的空气中氤氲着枝叶青葱的气味,悠悠透入马车之中。
林羽乔瞧着清幽的山景,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不觉间心旷神怡,本是万分紧张的心情才轻松了几分。
原来,昭璧内心对太后的恐惧程度远比她以为的要深,想起江夏王昨天问她是否因为要见太后而紧张,林羽乔不由得心中一暖:自己从未对他说过这些,而他竟然发觉了。
想到这里,林羽乔不由得留意起余光里的江夏王——他的神色仍然有些严肃。
林羽乔暗自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有江夏王在,她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接着传来沉重凝滞的“吱呀”声。林羽乔心知已到环安行宫,而这行宫的大门已有些老旧了。
太后在行宫中路的环翠园安养,两人坐得轿子就到了环翠园的门口停了下下来。原御英宫人多数随着太后来了此地,在园门两侧排开,领头相迎的是一位姓赵的嬷嬷。
几人一路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林羽乔想起太后最信任的一位嬷嬷姓孙,而方才似乎没有看到她,便问了一句。
赵嬷嬷禀道:“回公主,孙嬷嬷许是过了太后娘娘的病气,近来很是虚弱,下不得床,没办法来迎接王爷和公主。”
林羽乔奇道:“怎么会过了病气,临来还听说太后皇祖母身子已经好些了,怎么病情还有反复不成?”
一旁的江夏王也瞟了赵嬷嬷一眼,太后这‘病气’还能过给别人?
“没有没有,那是前些日子的事情,孙嬷嬷一直没有养好。”赵嬷嬷絮絮说起了孙嬷嬷的病状,说话间带着两人到了宴息室奉茶,“王爷、公主请在此稍作等候,老奴去给太后娘娘禀一声。”
不多时她便折返回来了,面有难色地道:“王爷、公主,真是不巧。太后娘娘想着二位主子要来看她,心里高兴,昨夜很晚才睡着,今天早上起来还念叨,这时候却又睡着了。近来太后娘娘一旦睡着都是未必什么时候能醒,这……”
林羽乔有些担心太后的情况,正要开口,就听江夏王道:“临来之前皇上特意交代了,皇祖母要多休养,不能打扰,我们到门口给她老人家磕个头便是了。待皇祖母睡醒了,还请嬷嬷转达一声。”
这话林羽乔听着耳熟,余太妃曾对她说过皇上也对江夏王交待了情况,她来了这里要听江夏王的安排行事。林羽乔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此来只要走个过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