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狐王与吐骨王面谈之后,借粮很顺利的进行。
大军赶着从吐骨王处借来的牛羊牲畜离开,继续向北前进,没有停留片刻。
双方暗中都对对方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毕竟现在是战乱时期,谁也料不准会发生什么意外。
是夜,大军扎好营,用过晚饭,郑清白正坐在地上休息时,一名铁甲士卒走过来找郑清白。
“郑先生,大人找你。”铁甲士卒道。
大人?哪位大人?
郑清白脸色茫然,抬头问道:“敢问是哪位大人找我?”
铁甲士卒却不答,只道:“你随我来便知道了。”
其中有问题,郑清白的直觉告诉他,于是他果断拒绝:“倘若你不说是哪位大人,那么我也没办法随你一同前去。”
铁甲士卒为难的站在原地,欲要动武却又有所忌惮,只好蹲下身,附耳小声说道:“是谋士大人。”
郑清白古怪的瞟了他一眼。
“还请保密。”铁甲士卒恳求道。
郑清白点了点头,答应他,然后转身说道:“大祭司,我有事需要离开一阵。”
大祭司颔首,以示知道。
郑清白收回视线时看了一眼娜稚,恰好与她眼神对上,微微颔首一笑,便转身与铁甲士卒走掉。
谋士在一处背阴的斜坡后面等待郑清白,身旁一匹乌黑好马无聊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大人找我有事?”
郑清白走下斜坡询问,铁甲士卒送到坡上便告辞回去了。
谋士笑道:“当然是有事。”
他走近郑清白,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把郑清白拉到马前,指着黑马,说道:“清白,你看这匹马怎么样?”
面对谋士突然的亲近,郑清白略微不适,他又不识马,只觉得此马毛皮油亮,很是健硕,便道:“是匹好马。”
谋士哈哈一笑,说道:“送给你怎么样?”
郑清白一惊,连忙推辞:“不妥,不妥,如此好马,还请大人自己留着。”
大家素无交情,骤然赠送着这种贵礼,郑清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谋士笑道:“你先不要推辞,听我给你说,有了这匹马,你就可以日行千里,早日返回朱明。北疆辛苦,风貌与南方大不相同,你是南人,习惯了家乡青水秀景,有所恋家也不奇怪。”
郑清白诧异,凝皱眉头,说道:“大王答应让我离开啦?”
谋士呵呵一笑,伸手搭上郑清白肩膀,神色略微郑重,说道:“大王还未下定主意,但大王又是一个不肯轻易违背自己诺言的人,所以大王现在很纠结很苦恼,你明白吗?”
郑清白保持着对不熟之人的天然戒备,并且这位狡猾机智的谋士大人在郑清白的心目中也算不上好人,他或许是个好谋士,但绝不会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更遑论他在左狐王军中权柄极高。
他的权柄或许调动不了大军和高手,但他也不必如此,他只需在关键时刻轻飘飘递上一句话就足够了。
所以与谋士打交道,郑清白必须得小心翼翼,免得被他抓住破绽。
“我不过是个卑微小民,何劳得大王如此牵挂。大人若是想为大王解忧,不若劝大王放我离开,我一介小民对大王的大事亦无足轻重,有我无我,对大王来说宛如发丝一般,失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郑清白谦卑有余道。
谋士莞尔一笑,说道:“诶!我可不能同意你的说法,一根头发丝虽小,但也得看长在谁头上,发丝茂密的自然无所谓,但秃瓢可就有得说道啦。”
郑清白嘴角微翘,浅笑道:“大人风趣了,倘若是秃顶,那么无发还好过有发,一根发丝独立在脑袋上反倒惹人见笑。”
“不谈这个啦。”谋士笑着摇摇手,然后上身微倾,靠近郑清白,肃然说道:“我是很想劝大王放你离开,但我不能这么做,那样反而会坏了你的事,这其中的玄机你可明白?”
郑清白又皱起眉头,迟疑着说道:“可是大王会疑心大人你是在嫉贤妒能?”
“没错。”谋士两手一搭,拍在一起,就是这个理,他苦着脸无奈说道:“我要是去劝大王,大王就愈发的不肯放你离开,所以老哥替你想了个主意。那就是你先走,到了明天去得远了,我再去禀告大王,那时木已成舟,大王也只得默认,你觉得怎么样?”
谋士小眼睛发光的盯着郑清白,犹如财鬼凝视宝石,极为纯粹。
郑清白不敢立即回答,虽然谋士是左狐军中的第二号人物,但左狐王没有发话,他也不敢就这么匆忙的逃走。
返回朱明是因为郑清白希望能安稳的生活,并不是执念,也不那么迫切,他可以等,等到一个安全的机会,合理的返回。而不是这般急匆匆的夜遁,他想着如何也要与娜稚和大祭司告别一番,至于渊吉,见他还有些麻烦,却也不是做不到。
而且郑清白还有更深层次的担忧,这般走掉就是逃跑,左狐王是可以派人追捕他的,到时候谋士会怎么做?倘若谋士真有心,为何会要那个铁甲士卒隐秘的来找自己,这种异样令郑清白不安。
俗话说吃亏是福,也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说法。
总之郑清白是力求安稳的。
在他看来自己只有得到左狐王的首肯才能合法合理的离开。
但这些话是不能对谋士说的,他毕竟还是左狐王军中的大佬,得罪了对郑清白实在没有好处,必须有个委婉的说法。
“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郑清白道,“但如今不论怎样我也是南桑降虏中的一人,我若是私自逃走,那么对渊吉王子,对大祭司,对同伴岂不是不利,岂不是会令大王加倍忌惮他们吗?渊吉王子和大祭司本都是对大王忠心耿耿的人,若是因我一人的过失,害得他们失去了大王的信任。我实在是不忍心,也愧对他们对我的恩情,还请大人理解。”
谋士的头往后稍稍偏移,斜睨着郑清白,臭小子吹牛比我还行,瞎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你。忠心耿耿?也亏你敢说!
“清白,你不能这么看,大丈夫当断则断,殿下和大祭司那边有我照顾,保证大王不会对他们怎样,等你走后,我也会一力承担起这件事,绝不会牵连他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走吧。”
谋士极力鼓动,十分真诚。
郑清白大受感动,但心如磐石,不可摧移,决定继续委婉下去,说道:“大人之义真如银河璀璨,光照千古,又如浩浩江水,经年不息,令人心生拜服,在下不胜感激,在大人面前真觉得自惭形秽,恨不得掘地躲藏,受大人之义气不胜感慨,我岂能让大人因为我与大王生出嫌隙,这岂不是小人之举,为了大人,我一定不能就这样走掉。”
谋士略微发迷糊,被吹捧得有些眩然,这小子太能说了,有一种圆滑得令人无处下嘴的感觉。
“你可得好好想一想啊!”
他语重心长的规劝。
郑清白道:“大人如此为我着想,我不能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情,况且大王素有信义,必不会违诺,我耐心等着就是,这样也不必使大人为我承担罪责。”
谋士扭过头,眸子闪烁异芒,但由于背向郑清白,所以就没人看见,他叹了口气,转回头,说道:“你有这份心是极好的,我叫你来也是想为大王分忧,不忍他为此事苦恼,可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也就作罢,当此事从未发生。想来大王会在近期做好决定,到时是去是留就听凭大王的主意了,我也只不过能在旁说上一两句罢了。”
郑清白抱拳道:“大人的苦心我明白,今夜的事必无第三人知晓,不会有损到大人在大王面前的信任。”
谋士点点头,挥手道:“你回去吧,我再在这儿走走。”
“在下告辞。”
郑清白也不多待,转身走上斜坡消失。
谋士环顾四下无人,拍了拍手掌,牵起乌黑骏马,叹惜道:“可惜喽,可惜喽。”
好好的局竟就这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