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有雾,浓白宛如新挤牛乳。
赤图骑坐在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那是之前左狐王交给他的。锦囊里装着一张卷起的纸条,展开一看,仅有三行字。
看完之后,赤图就将纸条搓碾成了粉末,随手洒下。
“通知全军向北进发。”
他对旁边的传令官下令。
传令官应命,迅速转身离开,将命令通知下去。
没一会儿,渊吉就拨马疾奔而至,不解问道:“我们要改道向北?”
赤图点点头,说道:“往北寻找蟾王部队,骚扰他们南下,为大王到达南桑争取时间。”
渊吉道:“可我们只有两千人,蟾王兵力至少上万!”
赤图平淡的笑笑,说道:“至少都是两万。”
“那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渊吉即刻急声质问。
赤图缓缓道:“此乃大王的命令,不可以不执行。”
语气中透出几分严厉。
渊吉皱眉,说道:“义父何时下的命令,为什么我不知道?”
“锦囊秘授,你自然不知。”
“那锦囊何在?”
赤图把空掉的锦囊丢给了渊吉。
里面空空。渊吉感觉受骗,脸色难堪不少,说道:“密令呢?”
赤图淡淡一笑,说道:“已被我碾成粉末了,倘若你有心,可以把它们从地上收集起来,看能不能拼成型。祝你成功。”
语毕,赤图嗤笑一声,一脚踢在马肚子上走掉。
留下渊吉孤立在原地。
左狐军趁着雾色改变了方向。
郑清白起先没察觉出,直到雾色散尽,看见日升于东,才感到有什么不对,勒马靠近马车,对里说道:“我们似乎换了方向。”
娜稚掀开帘子,冒出头,说道:“怎么说?”
郑清白指着太阳,说道:“这是上午,太阳还在东边,但我们却没有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进。”
娜稚蹙眉,说道:“或许是有什么顾虑,想来殿下应该知道。”
郑清白点了下头,离开马车旁,此时渊吉在赤图身边,也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娜稚这般说,显然是想让郑清白放心,不要太过的担忧。
过了几日。
军中一直无事,郑清白也就慢慢的安心。
白云千里,草原辽阔。
平野上一道较陡的山坡后面,出现了四五名外出侦察的轻骑,带着一伙马匪返回了队伍。
看见马匪,郑清白心里突兀的一紧,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轻骑押送着马匪到了赤图面前,渊吉凝视着他们,心里生出一抹别样的心思,对他们带来的情报产生了兴趣。一路来赤图的行径可不像是在寻找蟾王主力进行袭扰作战,这不由令渊吉对左狐王给赤图的真正命令起了好奇。
几名左狐骁骑面色凝重,显然已从马匪口中得知了情报内容,两眉紧紧的皱了起来,有着深深的忧虑。
“出了什么事?”
赤图盯向侦察小队的队长,神色冷峻,散发出淡淡却凌厉的威严,充满压迫感。
“大王出事了,据这伙马匪所言,大王他们遭到蟾王的偷袭,全军溃散,大王下落不明。”侦察小队的队长道。
渊吉神情骤然如弓弦一般绷紧,仿佛随时会断裂,胯下的坐骑感受到他的不安,低叫了几声。
但赤图却十分淡然,看向马匪们,问道:“你们所言属实?”
马匪头头急忙点头,不敢隐瞒,说道:“就在前夜我们遭遇了蟾王,他们大军就着夜色突袭而至,冲垮了我们的营地,当时大家一哄而散,各顾着逃跑,我们侥幸才得以逃脱,然后一路亡奔至此。”
渊吉怒斥道:“那你们怎么敢说义父行踪不明!你们莫不是自己偷偷弃军逃跑的,在此诓骗我们?”
“殿下我们哪敢!”马匪头头认得这个十岁小孩,连忙告冤:“当夜我们逃出时也不止如今这点人,乃是在蟾王军的追杀下才减少至此的,消息也是从蟾王军口中得知,他们正在大肆搜捕左狐王的下落。”
“赤图将军。”
渊吉注视向赤图,在这军中能拿主意的是赤图,马匪头头这番话的真伪也只有赤图有资格做出裁定。
赤图有条不紊道:“全军转向西北,全速前进。”
“那义父怎么办?”渊吉急道,他不得不履行好作为一个义子的职责,尤其是在这种四面环敌的情况下。
赤图道:“大王吉人自有天相,不需要我们担忧,如今保存这支左狐精锐,避开蟾王军的搜捕,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事。”
话一停,他向侦察小队使了个眼色。
侦察小队的弯刀马上出鞘,利落的砍倒马匪们,仅仅片刻就解决干净。
渊吉瞪大了眼,说道:“这是······”
“他们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我的殿下。”赤图冷冰冰道,眼神些微不耐烦。
渊吉心里一跳,感觉到一丝不好,闭上了嘴。
两千左狐骁骑迅速做出了反应,朝着西北方向全力疾奔。
郑清白心里的不安落实,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目前的他还不能得知,缺乏那个资格,除非渊吉从赤图身边脱身,过来告诉他们。
······
“后面还有追兵吗?”
谋士骑在快马上,小心地回头张望,模样有些狼狈。
左狐王看见他的怂样,大笑一声,说道:“估计是没啦。”
周围还有五个骑兵跟随,一同狼狈的逃跑。比起之前的上万骑兵相随,可谓是寒酸到了极点。
谋士见他还有脸笑,还很豁达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是被人家一锤子打傻了吗?没啦!你被蟾王打败啦!好生生的优势硬被你玩成均势!就这样你还想赢得这场战争,做梦呢!”
左狐王畅怀大笑,赞道:“骂得好!”
谋士看着他笑,深感无奈,说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都这个时候啦,想想办法挽救危局吧。”
“危吗?这就是危局了吗?”
左狐王快意洒脱,浑然没当做一回事,脸上照样噙着微笑。
谋士咬牙道:“你十根手指头跟人家五根手指头的玩掰手腕,被人家掰折了五根手指头,还不是危局呢?你都要输了!”
“我不是还有五根手指头吗,怎么就输了?”
左狐王奇怪的反问。
谋士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怨子不成器,叫道:“那你还能怎么赢?输得都差不多啦,全盛时你都奈何不了蟾王,现在被人打成这样,你还能对蟾王怎么样?”
左狐王道:“全盛时我奈何不了他,是因为他不动,乌龟不动,就缩在壳里,你牙口好,你啃得开吗?”
“瞎说什么呢!我牙口才不好,就算好,我也不去啃乌龟壳。”
“诶,这就对啦。蟾王他要是不动,咱们也啃不开他的乌龟壳。虽然他主动进攻不怎么行,但论防守还是一把好手的。”
“你说这话就不亏心吗?人家怎么就不会进攻啦?合着被人撵得跟个孙子似的,不是我们呀!”
“咱们有一论一,这是我主动给他机会的,不然他怎么肯出自己的龟壳呢!”
“哟,这惨败都成你的奇谋啦!你倒是真会说,要不然怎么您是大王呢!”
“你钓鱼不得喂饵吗?更何况是钓一国,这饵要是不大,怎么能令鱼儿上钩!”
谋士眼中闪烁着精光,沉默一会儿,慎重道:“您详细说说,我洗耳恭听,您这是个什么钓鱼法?”
左狐王呵呵一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姑岩部众西归吗?”
谋士忙道:“这我知道,分兵惑敌,让蟾王暂时搞不清你主力是往那边去了。”
左狐王点点头,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让赤图领着左狐的骁骑充当后军吗?”
谋士沉吟了半响,摇摇头,说道:“你肯定不是拿他们做饵料。”
左狐王道:“对,倘若蟾王从后面追上来,发现了赤图的部队,他必然不会轻举妄动,而是会直接绕开他,来打我们。打蛇打七寸,他不会去跟蛇尾巴较劲。所以赤图他们在后方是安全的,咱们左狐的精锐可以完整的保留下来。”
“万一蟾王要是打了蛇尾巴呢?”谋士反问道。
左狐王一笑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掐了蛇尾巴,咱们可以得到警讯,到时候我们直接挥师回北方,就看谁的速度快,一到北方,我就可以趁蟾王不在的这细微间隙,发兵猛攻他的大营。蟾王一走,他军中无人是我对手。”
谋士道:“可如今蟾王压根就没去积石山,他就蹲在你去南桑的途中埋伏你呢!试图让你先跟南桑军拼个你死我活,再在半道捡便宜。”
左狐王叹道:“这个我也想过,只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当时的情况是我们必须攻下积石山,才好继续前进。”
谋士咧嘴一笑,说道:“可我们大家都没想到,那小王子竟然会投降。”
左狐王突然很有几分惆怅,说道:“是呀,所以现在我很担心我儿子的爹呀。”
“你儿子的爹不就是你嘛。”谋士迷惑道。
左狐王瞥了他一眼,颇为嫌弃,说道:“不是那个儿子,是新的儿子。”
谋士恍然,说道:“你说南桑王?”
左狐王道:“对呀,从蟾王的决策来看,他打定主意了牺牲南桑王,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这个神谕之人。可谁也没想到叱咤南草原的南桑王会那么孬的选择逃跑,咱们的问题,一下子就成了蟾王的烫手山芋。如今南桑王他儿子也是我儿子了,一旦蟾王得到这个消息,未免不会对南桑王动手呀!咱们无意间就递给了蟾王一把刀。”
谋士纠正道:“不是咱们,是他儿子,也就是你儿子,递出了把杀他爹南桑王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