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积石山南面火光闪耀,麻麻一片,不断的有火把划过半空,落在南桑人当中,杀戮的声音很快传遍南面。
有火把落到人身上,火焰迅速点燃了衣服,南桑人惊慌失措,脚下绊到石头,摔倒在了地面,一头撞上岩石边缘,把头磕破,晕死了过去,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
积石山多石,夜晚毫无光亮,匆忙起身的南桑人不少被石头绊倒,摔得生疼。
“照火光处放箭!”
有夫长大吼。
南面涌上来的火光实在是个很好的目标。但没有火光照明的南桑人根本不敢妄动,只得各自守在地方分散抵抗,没法团结到一处。
左狐王军迅猛突破了南桑人的防线,向着山上挺进。
白日大战一场,南桑人大多疲倦,抵抗远不如白天强韧,况且个个又孤立作战,很容易淹没在左狐王军的人海中。
“殿下还请快点回去。”
郑清白看见冲上来的火把焰海,急声催促渊吉,左掌握到了刀柄上。
渊吉知晓事态紧急,也不大搭话,转身下了巨石,去集结军队反击。
郑清白望着东西两面的火光,感到事情不妙,今夜有失守的可能,左狐王军在南面攻势猛烈,简直是摧枯拉朽。
“我们跟着大祭司。”郑清白对娜稚道,大祭司不论身份还是修为都极高,在他身边相较其他地方更为安全。
两人速度奔下巨石,却见大祭司统领着拥有修为的神职人员和护卫往南面驰援而去,不由站住。
娜稚望着消失在黑夜中的大祭司,瞟了一眼南面的火光,问道:“我们还要跟着大祭司吗?”
“不跟了。”郑清白相当爽利,自己一个俘虏跟着去拼什么命,说道:“我们在这儿坐看局势吧,倘若左狐王军真打上来,我们就往北面走。”
娜稚捂嘴轻轻一笑。
郑清白又与她重新走到巨石顶上,蹲坐在石头上,纵然山南焰光明炽,厮杀声一片,这里依旧夜风清凉,宁静得恍若两个世界。
“郑大哥,南桑会战败吗?”
娜稚环抱双膝,偏过头来询问,眸子亮晶晶的。
郑清白微微皱眉,战争一旦加入武者这个不可控因素,他也难以预知,但南桑这边不论是普通士卒还是武者士卒都远弱于左狐王。
在武者面前险地及城池所具有的防御意义将大幅削弱,这就是目前郑清白的看法。
失去地利之便,人和也不在南桑王这边,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左狐王虽未占全,但南桑王无疑是什么都没有。
大祭司身先士卒,前往山南,想来也是认识到倘若抵挡不住左狐王的夜袭,南桑今夜就要完全溃败。
“倘若今夜没挡住,那么就会失败,我们也得想一下退路了。虽然山北被左狐王放开,但也未必不是一个陷阱。”
郑清白如实相告,脑海里又开始思索南桑王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无动静?
娜稚听到郑清白在这个时候说起我们,心里有了不少安全感,嫣然一笑。
而此刻,南桑王却在准备带着亲卫逃跑。
渊吉极力阻拦道:“父王,我们未必不能挡住左狐王,在此危急时刻,更需要你主持大局啊!”
南桑王脸色冰冷,听不进任何劝阻,对拦在自己身前的渊吉喝道:“闪开!要么你留在此处,要么就和我一起走!”
渊吉看着一众沉默的鹰羽亲卫,退开几步,神色充满不可置信,说道:“父王,难道你要抛下自己的士卒,抛下南桑吗?”
南桑王冷冷道:“我在南桑就在,我亡南桑亦亡,此乃天命,为了南桑永固,我必须离开!若是错过今夜,断绝了南桑未来,那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只要我活着,南桑就会有君临草原的那么一天!”
“可北面是左狐王故意布下的陷阱啊!”渊吉睁大双眼,声嘶力竭的说道。
南桑王得意的微微冷笑,说道:“所以左狐王绝对料不到我会真从北面离开,他在北面布下的力量也绝拦不住我!”
渊吉颓然的垂下双手,说道:“父王既要逃,那又何必引军入此死地?既入死地,又为何不下定决心死守?主意如此反复,身为主帅却诡诈欺军,这又是统军的道理吗?”
南桑王脸色稍微狰狞,不悦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这就是你做儿子的道理吗?你既然想知道,那么我便告诉你,军谋当屈从于庙谋!如今南桑保我一人足矣万世,他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渊吉神色大震,犹若信仰在面前崩塌,曾经战神父亲的伟岸身影迅速破灭,散发出恶臭。他低下了头,想起曾经郑清白的话,提起股勇气,说道:“父王,大祭司的神谕乃是指南桑王,而非你!”
周围温度仿佛都瞬间下降。
一道狂暴的怒气化作大风发泄而出,拍打在渊吉身上,他就犹如狂涛巨浪中的礁石一般,屹立不倒。
“你在说什么?”南桑王阴沉沉问道。
渊吉希望借此点醒父亲,硬着头皮,说道:“神谕乃指南桑王,而非在位之人,虽有可能是父亲,但也有可能是我,还有可能是以后继任的南桑王!”
“放肆!”
南桑王怒到极点,气得都说不出话,狠狠瞪着渊吉,一甩袖子,带着鹰羽亲卫径直离开。
渊吉孤零零地站着,目中绝望至极,眸子中闪起几道雷光,点亮了南面半边夜空,那是大祭司的战技雷法。一阵虚弱的感觉从渊吉骨子里渗透出来,漫延向全身,他身体一阵颤抖,终于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膝盖磕着了石头,大概是破了,火辣辣的疼。
他两手支撑在地面,微微的发抖,似乎随时都会支撑不住。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渊吉无助的心想。
对了,去找郑清白。
渊吉犹若抓到了最后的稻草,奋力起身,去寻找郑清白。
······
当郑清白在巨石上听见南桑王带人偷偷跑了,整个人都傻掉,这操作忒犀利了一点吧,合着南桑军全都成了他南桑王一个人的牺牲品了。
但你南桑王要逃也就罢了,可南桑的重要人物一个都没带走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你一个人就能独力撑起整个南桑?
骚操作呀!
连自己儿子都不带了。
儿子不带也就算了,但好歹通知一声,大家一起跑啊。
搞得我现在想溜都不成了。
郑清白落寞的长叹一口气,为南桑王没带自己一起跑而失落。
渊吉以为他是在为当前的形势忧心,就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郑清白眨眨眼,心想我怎么知道,我就想跟你爹一块跑啊!
他瞟了一眼着急的渊吉,思及左狐王一旦发现有人从北面逃跑,必然会加大人手,自己能跑的可能性也不大,就只好认认真真的为渊吉想主意。
但当下郑清白脑海里一团乱麻,着实没想到南桑王会抛下一切逃跑,他原还指望着南桑王力挽乾坤呢!
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的郑清白道:“当今万急之事就是守住积石山,倘若积石山有失,明日大家便俱为阶下囚。大王私自逃离的事,务必瞒过今夜,才能使军心不失,现在只好请殿下调集所有兵力,亲赴山南了。”
渊吉想得更多,说道:“如此其他三面岂不空虚,一旦左狐王纵兵来攻,到时必失,一样守不住积石山!”
“有利必有弊,世间安得两全法。”郑清白道,“我们只能赌一赌了,殿下!”
渊吉稍稍犹豫,叹道:“那好吧,我这就去组织将士。”
话罢,渊吉匆匆离开。
郑清白凝望着山南的雷光,心想那就是战技流吗?
闪耀的雷光中吐露出无数电蛇,照得山南恍如白昼,老人苍健的身影就沐浴在雷电里,掌控着雷法,挥掌间引动雷电,成百上千条细微的闪电链随之而动,攻伐敌人。
雷霆之外,有三人在与大祭司战斗。有巨大的风刃劈砍雷电,有如枪一般刺出的龙卷风,有淡青色的风镰······
狂乱的风与暴烈的雷猛烈的碰撞着,交织在一起。
山上炸裂的岩石乱溅,碎裂的石头屑宛如一场灰雪飘飞在半空,又落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