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草原上,一抹黑点从西方出现,然后迅速扩大,铁蹄隆隆,踏碎了宁静,蹄尘在风中弥漫,在半空消散。
没一会儿,急行的骑军过去,留下一路狼藉的蹄印,为追击者指明方向。
郑清白紧皱着眉毛,心想自己若也被留在姑岩部众当中就好了,那时他就可以借机逃跑,而不是在此与南桑人亡命向东。
但当前最为紧要的却是负责殿后的军队全是由降卒组成,这无疑是被抛弃,河朔人、姑岩人哪家与南桑人没有血仇,哪家的妻女没有受南桑人欺辱,真不知道南桑王这莫名的自信感是从哪里来的。
人家恨不得把你血肉分而食之,你还敢指望对方拼死效命,替你阻拦追敌?脑子瓦特也不能这么瓦特呀!
现在追来的可是对方大哥,他们不趁此机会返身投效,替自己报仇雪恨,还要做什么?
就算是怕降卒临阵反叛,故意割舍,但一千多拥有复仇欲望的草原汉子,不能狠狠撕下南桑一块肉?到时候大腿都会被这一千多人掰断!还逃?洗干净准备赴姑岩王的老路吧。
郑清白对南桑王的吐槽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老玩意儿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他很费解。
骑军前方,有两百轻骑作为先驱探路,察看是否有埋伏存在。
“有动静!”
突然,队伍内机敏的轻骑大喊。
两百轻骑连忙减速,将坐骑缓缓停下,取箭拉弓,戒备的看向前方。
一道横接着低矮山岳的斜坡之上。
沉闷而杂乱的蹄声从斜坡后面响起,仿若一记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南桑人心头。
现身了!
斜坡上的光线骤然黯淡不少,被高大的身躯所遮挡。
一排马匪沿着斜坡一线出现,密密麻麻,还不知道有多少在斜坡后面!
气氛瞬间紧张,压抑到极致,一层阴影浮现在南桑人心头,压迫得他们喘不过气。
“速速回去告知大王······”
一道嘶声力竭的吼声响起,随即就淹没在蹄声和怪叫的海洋中。
马匪们没有犹豫,倾势从斜坡上纵马冲下,气势摧夺人心,大地都为之轻颤,斜坡后面更有马匪源源不断的涌现。
已不需要招呼,南桑人迅速放箭,转身后逃,拉开双方的距离,风筝骑射才是他们擅长的战斗方式。
但马匪纵横草原,其中又怎么会没有擅长骑射的好手。两百人稀拉的箭雨迅速被上千人的箭雨覆盖。
南桑立时就倒下了数十人。
剩下的急忙往回撤,但马匪左右两翼正在一心快马疾奔,逐渐超越了中间的队形,以微曲的弧形前进,这个弧形不断加深,有趋近于“U”型的态势。
南桑人一边骑射,一边赶路,速度自然不如只顾赶路的马匪快,渐渐的落入合围之中······
娜稚紧抿着唇,往后靠了靠,感受到郑清白就在身后,心中才稍微安定。
此时,前面突然减速。
郑清白心里一突,预感不好,必然是前面有事情发生。他挺起身,努力向前望,一道黑色的潮流从前方袭来,沿着草原铺展开,气势汹汹。
“出什么事了?”娜稚紧张的问道。
郑清白的心直坠入谷底,说道:“马匪!他们来了。”
娜稚天真道:“那是敌是友?”
郑清白叹道:“他们没理由帮助南桑王,想来是敌人。”
“那现在该怎么办?”
娜稚心里一紧,握紧了手掌。
郑清白思索片刻,说道:“逃!绝不能被马匪纠缠上,不然左狐王一到,我们就都得死在乱军当中。”
娜稚微微颔首,相信郑清白能逃得出去。
南桑人没一会儿果然转向,向北而去,不与马匪纠缠。一名将领统率三百人殿后,一面逃,一面阻击马匪,箭矢如飞,落向马匪群中。
“只怕是走不掉了。”
大祭司忽然回头,神情沉重。
郑清白一怔,连忙向前看,只见东北方向又杀出一股马匪,纵然极力驾马,南桑人也没办法在这股马匪前面闯出,必然会被拦在路上。
若是逃不过,那便只能冲杀了!
如今南桑人可没有施展风筝战术的余地。
“拔刀!”
大祭司厉喝,响应郑清白的想法,拔出马背上的一口元庆制骑士长剑。
郑清白抽出雁翎刀,轻声对娜稚道:“靠紧我。”
他必须要随着南桑人急速冲杀出去。左手边是南桑人,人数较众较厚,不用虑心被对面马匪杀穿,他只要防守好右翼便成。
神职人员的队伍在南桑人中央位置,流矢危险也小,郑清白让娜稚靠紧自己,就是为了方便右臂活动,免得有掣肘之感。
南桑人久经战阵,骑军在冲锋过程逐渐形成楔形阵,每个人都像一个小齿轮一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组装起这具战争机器。
郑清白在周围人的影响下,自然而然的成为其中一员,虽然不太协调,但也无伤大雅。
马匪们散漫在野,形成宽大的正面,应对楔形阵的冲击。
血与肉的碰撞在一瞬展开!
刀剑钢铁的交击声此起彼伏。
时时都有人从马上坠下,遭到践踏。
郑清白放缓呼吸,心里感受到压抑,空气莫名的有一种黏稠的凝固感,难以吸入鼻中。耳旁清脆的钢铁撞击声沉闷得仿佛是从心脏里面炸开一般。
前进!前进!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楔形阵的两翼不断被削弱,好似利刀刮雪一般,一层层变薄。
但始终没有轮到郑清白这里!
最后,郑清白呼吸骤然一松,他们冲了出去!
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尸骨,头也不回的向前走掉。
娜稚脸色苍白的张开嘴大喘气,胸脯不停起伏,心情也松缓下去。
南桑众人毫不迟疑地骑马加速,以求脱离战场。
只是留在后面殿后的三百人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难以脱身。
马匪留下绝对优势的数量围杀殿后的三百南桑人,其余人纵马直追。
双方还未正式交锋,南桑王便损失了五百人,他麾下军队的六分之一。
郑清白开始担心起来,自己会在乱战死去,他瞥了一眼怀里的娜稚,不禁忧心她该怎么办?
“大祭司,这般逃下去无疑与割肉喂狼,纵然人不疲,马也累,不若找地方据守待援,想必蟾王已在南下途中。”
郑清白向大祭司大吼,在如此急行中,也唯有大吼才能令人听清。
大祭司皱着眉毛,运起灵力,说道:“如何决事当由大王做出,神俗两离,不可违背!”
郑清白神情流露出一分无奈,怪不得大祭司整天有闲心鼓捣纸盒,原来是不管事。想想也对,神俗两离,大祭司除了为大军祈福,主持胜利祭神外,在军队中就相当于是个精神支柱,对稳定军心有莫大作用。
现在就只能期待南桑王或他周围的将领能看清局势,依托对地形的熟悉,找到险要之处暂时据守了。
骑军前方,值此危险时刻,南桑王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从无妄的狂想中清醒,认识到局势危险后,稍一思考,说道:“前方西北有座积石山,大军前往那里暂避据守,等待蟾王南下。”
哪路铎道:“马匪在后面紧追不舍,无法甩掉,恐怕难去积石山!”
南桑王沉着道:“马匪不过趋利而来,见危必退!”
“大王有良策?”哪路铎欣喜道。
南桑王自得的冷笑道:“哪路铎,你与我去后方断路,几大马匪的当家必不愿意与我们拼命,自然会停止猛追。”
他瞥了眼渊吉,又交代道:“渊吉你和涂木茶率领大伙前往积石山,不可延误,以免被左狐王抢先占领。”
“是!”
渊吉应命,此刻他当然知晓什么更重要。
南桑王抓起南桑族宝灰骨灵弓,率领哪路铎与亲卫分离出大部队,逆着众人冲向后方群集围追而至的马匪。取出一支箭,搭弓射出,灵力自弓弦聚集至箭身上,在半空中散发出淡淡的光尾。
倏地划过草原,射入马匪当中,一连贯穿十三名普通骑手。
马匪大骇,南桑王率领武者亲卫接连放箭,箭矢射出劲力极大,连连贯穿普通骑手。
才不过一会儿,就死了接近上百人。
恐慌迅速在马匪中扩散,混乱立时出现,队伍正中的马匪要么想往两翼避走,要么紧急放缓了马速,不少骑手在混乱中撞到了一起,战马惊嘶哀嚎一时不绝。
几大马匪当家立刻明白南桑人要拼命,而此时,左狐王的援军未至,诸位大当家纵然能力敌南桑王也不愿意出手。毕竟自己一旦在南桑王手下受伤,免不了引起其他几大马匪当家的趁机吞并之心。
这买卖不划算!
于是他们迅速号令麾下停止追击,放南桑人先跑一截,即便如此,南桑人也绝难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