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财屋里的茶已凉透,但这里的茶温却是温热的。
茶是陈枫刚沏好不久的。
韩飞雪抿了一口清茶,感受着从门外涌进的春风,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你是怎么开始怀疑李德财?”
陈枫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韩飞雪的目光飘向门外,门外的老树上落了一只麻雀。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他,直到他说玉玺案发生时,他正在侧门,我便有了怀疑。”
陈枫眯着眼睛道:“不错,他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在玉玺丢的时候要去奉安殿呢?”
“怎么?你也怀疑他?”
韩飞雪看向陈枫。
陈枫一笑,目光转向墙壁,墙壁上挂着一枚黑色的鹰头腰牌。
韩飞雪认得那枚腰牌,因为那枚腰牌她也曾有过一枚。
神捕司四大神捕的贴身腰牌。
“别忘了,我曾在四大神捕中排名第一。”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枫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自豪。
但韩飞雪知道,那并不仅仅是自豪那么简单,更多的是怀念。
因为她也在怀念,怀念那段在神捕司的日子。
“我想不通。”
韩飞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想不通你为何也会离开神捕司。”
听到此话,陈枫呆楞片刻,而后淡淡一笑,起身为韩飞雪添满了茶。
“你的右手?”
韩飞雪注意到他是用左手添的茶,他的右手耷拉在腿间,手指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弯曲程度。
陈枫在桌边坐下,叹息一声后自嘲一笑:“自你走后,有一次我误判了案子,致使那人全家被判了死罪。”
话毕,他看着韩飞雪淡淡一笑,道:“你知道神捕司判错案会有什么后果的。”
韩飞雪记得,神捕司的第三条定律就是——误判冤案者当挑断右手手筋。
正因为她记得,所以她更是难以置信。
“进了神捕司,是你教会我断案的,我实在不相信你也会犯错。”
陈枫自嘲一笑道:“犯错?是人就会犯错,你刚才不也是差点儿误会了李德财吗?”
他用的是“误会”这个词,他并不想伤害他的朋友。
韩飞雪突然沉默了。
窗外的那只麻雀还在枝头,它正在低头琢着树皮。
陈枫也突然沉默,他起身走向书架,从书架上拿起一根竹笛,而后走到门边,蹲在门槛上,轻轻地吹了起来。
曲调激昂。
似万里瀑布击碎岩石,似千里铁骑,踏平山河。雷声中乌云滚滚,暴雨中万物哀嚎。
而后,曲声陡变,变得平静、悠然。
仿佛春季复苏,万花重生;又恍若只身海上孤舟,虽飘摇,却自由。
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韩飞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陈枫向来喜欢音律,更擅长做乐器,他做的每一把乐器都是精致到无可挑剔的。
韩飞雪屋子里的那把古琴,就是陈枫做的。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枝头的飞鸟还在低着头琢树皮。
陈枫回味道:“这首曲子叫做云中悲歌。”
韩飞雪道:“可曲意并不悲。”
陈枫一笑,叹息道:“曲意自然不悲,但是写曲的人却很悲。他在云中看着世人们在乱世中苟延残喘的活着,唯有浴血厮杀,方能换回最后的宁静。”
说到最后,他眸中略有一丝痛苦地问韩飞雪:“所以,像他那样子一个悲天悯人的家伙,写这首曲子的时候又怎会不增悲凉?”
韩飞雪突然有些好奇陈枫口中的那个他。
陈枫自然看的出,他看着手里的竹笛。
“其实你不必好奇,因为我曾经跟你提过那个人。”
韩飞雪用力想了想,突然脱口而出道:“万剑飞?”
陈枫笑道:“正是他。”
韩飞雪看着陈枫眼里的笑,那不是敷衍也不是随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快乐和满足。
韩飞雪突然有了几分落寞。
“也许,只有万剑飞在他眼里才是最好的朋友吧。”
陈枫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落寞。
“知道我跟万剑飞提起你的时候,是怎样一种神情吗?”
“嗯?”
韩飞雪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枫笑道:“那种神情你刚刚已经见过了。”
韩飞雪想着,然后笑容就偷偷地爬上了她的脸,然后就再也不想轻易的下去了。
“其实,如果你和万剑飞有机会见面的话,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陈枫突然说。
韩飞雪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交朋友,从小到大的朋友也不多,不多到只有你一个而已。”
她说的是实话,她本就不是个会交朋友的人,当然也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
她只是会有些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今天的话会变得又多又啰嗦。
她当然不知道,再高傲冷漠的人,在朋友面前往往也会变成个爱说话的孩子。
是爱说话的孩子,而不是幼稚的孩子。
因为幼稚的孩子是面对恋人时,才会变成的样子。
陈枫看不到她的心思,他只是悠然一笑。
韩飞雪看着他手里的竹笛,她知道这笛子一定是陈枫做的。
因为只有他做出来的笛子才会如此精致。
“这是什么笛子?”
陈枫把笛子递给韩飞雪。
韩飞雪接过竹笛,仔细的观赏。
竹笛通体为绿色,断处的切面极为光滑平整,用手触摸断面,竟无一丝粗糙感。
韩飞雪摸着笛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神情突然有些莫名的慌张。
一阵凉风掠过,枝头的飞鸟忽然抖了抖翅,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你怎么了?”
陈枫看出了她的不适。
韩飞雪抬头,目光中有着些许的悲伤。
“是你杀了李公公,玉玺案是你做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