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坐在床边,把玩着水晶珠串,凝神沉思着什么。房间里没有开灯,很黑,但三思觉得很舒服,并不想开灯。三思身边,二七还在昏睡着,无意识地一只手紧紧抓住三思的脚踝,无论三思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三思也就由他去了。二七肩膀上缺失的皮肉正在逐渐恢复,这都要归功于红媚。她一直以为只有紫酆姐姐有这样妙手回春的神奇本领,没想到红媚也可以,只不过,紫酆是依靠医术,而红媚,依靠灵力。
402共有两个房间,三思和二七占据了原属于梁雪的房间,而红媚和小吴言还有稽明则住在了主卧。不知道为何会被这样安排,但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她与二七独处了。
三思扭头望向窗外,月亮很大,感觉,离得很近。三思安静地注视着圆月,在心里默默猜测,右斯是去了哪里。
三思的思绪逐渐游向了业修罗,如果业修罗苏醒过来,又不能逃离梦界,也许,会留下生痕。还有那个,暗恋梁雪的木直,她得想办法,在修仙世家处决他之前,将他带回鬼国。
鬼国,至少是目前为止,她认为,最民主的地方了。
等到二七复原,他们还得再进一次书中,这次,她一定要找到玄猫的核,将楼梦梁雪的灵魂救出来。
想到书,三思就想到了冬银河。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她还是很期待能再见到她。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事情结束后,那些她见过的人,都可以成灵而生,成为她的朋友……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零号楼,也许是个最理想的可供他们生活的地方。
三思的眼睛闪过华光,也许,她得想想办法,将零号楼,弄到手。
“三思……”
三思的思绪被身边温柔的呼唤唤回,三思低头,二七那双赤瞳,此时柔软的不像话,他静静地凝视着三思,微微弯着嘴角,看起来心满意足地模样。
三思也浅浅笑起来,“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三思像小女孩那样,抱着膝盖坐着,所以,二七能够触碰到她的脚踝。
二七将头抵向三思的脚踝,三思此时在床上,没有穿鞋,是赤脚的。
二七闭着眼睛,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三思的脚踝,嘴角一直扬着,没有回答三思的问题。不过见到他如此,三思就知道,他的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三思由着他自顾自地亲昵地蹭她,在她眼中,此时的人形二七,和平常那个宠物版的二七,没什么不同。
二七的头发清凉凉的又很柔软,三思最喜欢揉他的头发,此时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自然地探出手去,轻轻抚摸二七的头。
二七乖巧极了,像是享受主人抚摸的狗狗,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二七,二叔说你,在我刚到东方来时,就见过我,魔印契约也是你提议与我建立,可我并不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呢?我只记得一些在旧地狱服刑时的事,不过也很模糊。”
二七默默地睁开眼睛,神情平静。
三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没听到二七的回答,反应过来后,便不解地看向二七。
二七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没有看她,只是更加凑近了些,抱住了她的腰。
“那个时候的你,很好,特别好。”
三思懵懂地扁起嘴,将腿放平,无力地靠向墙壁,看向窗外的月亮,低声呢喃,“我会有什么好的……”
二七沉默。
三思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挪下来,想睡了。
二七刚想将三思搂住,三思突然转过身,背对他,“上次在谈舍,那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二七的脸立刻烧红,他知道三思说的是他,上次受伤恢复,吻她缠着她,还欲告白的事。
二七的眼神固执起来,他看着背对着他的三思,问道,“为什么不能?”
三思:“因为,我不喜欢。我会揍你。”
二七难过地垂下眼帘。
“不过,如果你是小魔兽二七,不是火魔罗心,我可以接受。”
二七安静地沉思片刻,便阖上双眸,不一会儿,那个大男孩就不见了,而三思的怀里,多了一个头上长着七只角的小兽。
三思嘴角扬起,用力将二七搂进怀里,用下巴好好地蹭了蹭二七的额头,十足宠溺。
二七也默默地勾起唇角,乖乖地窝在三思怀里。
“二七,就这样,就这样吧,好不好……不要爱我,就这样,就这样……”
三思此时像是已经陷入了梦里,在梦呓。
二七脸上的笑消失了,他睁开那双暗红色的低落的双眸,无神地望向某处。
三思已经睡着了,二七抬起头,舔了一下她的嘴角,之后紧紧依偎着她,略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
“三思,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不要,不要让右斯,也爱上你,不要让他爱上你,他,他很可怕,我会怕,我会怕……”
二七的声音,也像是梦呓一般。
本应已熟睡的三思,此时,眉头微微蹙起。
第二天一早,三思是被不停地鸟鸣叫醒的。
三思气呼呼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杀气腾腾地瞪向窗外,这一瞪,她愣住了。
那些鸟儿,大的小的,红的黄的,都站在窗沿和紧贴窗子的树枝上,用自己那双呆到极致的鸟眼,死死地盯着她看,那场景,是种形容不出的壮观和好笑。
三思翻了个白眼,穿鞋下床,在整个屋子里晃了一圈,没见到任何人。
那些家伙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三思站在客厅的大大落地窗前,惬意地任由阳光包裹住她。
鬼国,唯一缺少的,就是这样的阳光。
突然,传来了轻柔的口琴声,好听极了,三思合着双眸,静静地聆听。
不知过了多久,口琴声停了,三思睁开双眼,向下望去,就见楼下阳台上,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青瓷口琴,正微微仰着头,眼角眉梢带着笑的看着她。
三思挑眉,微微扬起头,抬起下巴,表示警惕。
男人清新的不像话,穿着青色的衬衫长裤,如夏日微风一般。看起来实在是无害的很。
只是,若阳台角落,没有昏睡着住在302的真正的租客的话,她也许会真的被他骗过去。
“喂,你吹得真好听,那曲子叫什么名?”
旁边的阳台上,那个壮壮憨憨的租客,很是热情友善地对男人搭讪。
男人一直盯着三思看,没有理会那个租客,那租客还欲再喊两嗓子,突然被身后莫名飞起来的水壶砸晕了过去。
三思冷哼,“仙术……”
男人笑得阳光而爽朗,三思突觉不妙,还没等她退后,她眼前的落地窗,“砰”地一声,碎成了渣。
三思蹙眉,冷傲地望向那个装模作样的可恶的家伙。
“你是修仙者?”
男人笑而不语。
“四大修仙世家中,只有楚家人,喜欢穿青衣。而,能驱使鸟兽的,就只有楚家的炼丹师旁系。”
三思盯紧了那个男人,“那些鸟,是你派来叫醒我,监视我的。”
男人的笑意更深。
“你到底是谁?”
男人终于开口了,好清朗干净的声音,“我是楚青,楚家的炼丹师之长,你都猜对了。”
三思面容清冷,眼中寒意逼人,“你把我的伙伴带到哪里去了?”
楚青依然笑得温雅,“他们不会有事。”
三思蹙眉,隐忍的杀气一触即发。
“我是来助你恢复神籍的,我的主人。”
三思震惊,“你说什么?”
楚青凌空轻盈飞起,端立于三思面前,“我转世成了他,但我依然还是你的信徒,你不认得我了吗?我的神。”
楚青飞向三思,那双如夏日微风一般清润美丽的眼睛,倏忽间,变作了银色荆棘花眼瞳。银色的长满尖刺的荆棘枝,缓缓出现在楚青的两侧眉梢眼角,像是镶嵌在皮肤上,一直延伸至发中。
三思的眼前倏地出现了,她养的,那副水晶荆棘花的画中植。
“你记得我了吗?主人……”
“你是荆棘恶魔,浓夏……”
楚青顿时热泪滑落,“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
三思依然满目茫然,楚青握住三思的手,“因为你,双蜃魔世,才能从不见天日的异界中挣扎而出。异界邪神也无所谓,我们拥有了信徒,偷取到了信仰的力量,好不容易能成为与其他生命一样平等的生命,但如今没了神明,我们再次被欺压。我们是邪恶力量的影子,海市蜃楼一般的存在,只有主人你能拯救我们。”
三思的眼眸深处,有什么在破裂……
“你忘了吗?是你,是你创造了我们。因为你,历经轮回的生命,都是全新的生命。可是,在新生命的涅槃重生中,被抛弃掉的那些黑暗,便造就了我们。是你,带来了大变革,给了无数的异界生灵希望。你是神明,是那样圣洁的存在,你不舍得已经拥有灵识,成为生命的我们,被世界践踏在脚下,所以你将异界生生拔起,将其改造成双蜃魔世,供养我们生活,让我们能正式地在这个世界中拥有容身之处,拥有存在的权利。”
三思的双眸,隐隐约约向着蓝瞳变化……
楚青单膝跪下,用额头去触三思的指尖,“主人,是你,将自然界中,充满自然灵气,宇宙力量的生物,赐给我们做载体。我们才能拥有形态,被看见,被关注,并有机会,得到爱。而我……”
楚青抬起头,虔诚痴迷地望向,三思已经全然变成蓝瞳的双眼。
“……我从没变过,我唯一想得到的爱,就是您的爱!”
楚青已经改为双腿跪下,他贴近三思,抱住三思的腿,继续说,“您为了让我们这些{新生儿}痛快地活一回,不惜承担所有恶名,让我们能在您的庇佑下,任性的,疯狂的,彻底地活一回!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生。虽然,我们都为此承担了后果,可是,没有人后悔,没有人恨您!甚至,因为您将所有的惩罚都担下,我们,竟有机会,重生为人!这是我们从不敢奢想的事,可是您让它成真了!”
三思的脸色惨白,原来,竟是这样吗……
“魔界,没了您,与其他生命一般平等的权利便被剥夺了。如果胆敢闹事,会被轻易处死,被人类,被本族长老……现在的魔界,生活在里面的恶魔,地位就如人类眼中的虫子。主人,您为什么不肯回来?为什么不肯救我们?难道,那一世畅快,不过是您赐予我们的,最后一场狂欢吗?狂欢后,我们本就该消失……是这样吗?”
三思瞪大了眼睛,湛蓝的眼眸蓝的无辜,蓝得令人心碎,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楚青哭得满脸是泪,他的泪落到地上,飘在空中,都化作了薄如烟的银色荆棘花。
楚青抱着三思的腿,仰望着她,“因为我们比人类强大,人类会怕我们,我们就不被允许拥有自由。都是依赖人类而活,为什么,只有我们,要承受这样的命运?如果,如果能不再依赖人类,那么,是不是,我们,就可以,自由了呢?主人……”
楚青虔诚地捧起三思的手,虔诚地吻上她的指尖,之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吻上去,他整个人便随此,慢慢站起来。
三思僵硬地由着他纠缠,因她此时,不过是个空壳子……她已经将自己,全部付出出去,献出去了。
“滚开!”
右斯突然从落地窗飞进来,用剑气将楚青扫向了一边。
楚青狼狈地摔向墙壁,那么大的冲击力,墙壁却并没有裂开,因为,在楚青显露仙术之后,三思便不动声色地施展了间蜃之术,将此空间隔离了开来。
楚青慢慢站起来,抬手擦掉从口中流出的水。
右斯浑身是伤,看起来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恶战。
楚青冷笑,“罗斯,剪刀地狱的人已经将你的事告知给了魔界,你很快就会被带回去受刑,还是快逃吧。”
“原来是你将我的行踪暴露了出去。”
楚青笑得得意,“被鬼差捉到了吗~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右斯凶厉地瞪着楚青。楚青看着他手中的十字剑,讥讽地扬起头。
“如果不是在主人身边,你根本无法使用魔力。恶魔,只能在魔界使用魔力,一旦离开魔界,就只能与其他生灵建立契约,借助契约者的力量来使用魔力。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成为契约者的力量之食,只要契约者需要,你们随时会被当做食物被吞噬殆尽。多么不公平,多么残酷,可是,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右斯冷笑,“你已经看不起恶魔了吗?因为这一世成为了人类,将来还有可能成为仙人,便看不起恶魔了吗?那你刚刚那番表演,还真是令人恶心。”
楚青一改温雅,恶狠狠地瞪向右斯。
右斯不再理他,他回身,疼惜地看向三思。
三思像是失了灵魂的孩子,所有的痛苦狰狞地裸露着。
“三思……不要这样。那一切已经与你无关了,不要受他蛊惑,你的生命只属于你自己。三思……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