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找了好一会儿的新闻报道,似乎都没有爸妈的出现。
一些记者直接将这解释成所谓的伤心过度不愿见人,更有甚者更加偏激,说他们害怕舆论的指责。
“看样子是没有啊。”
爸妈没有接受任何的采访,不知为何我心底涌现出一丝的欣喜。
白恒随意地翻找着,时不时停下来看看结尾处的评论。
其中有批判父母的,也有批判教育体系的,也有说我玻璃心的。
多数言论我都不怎么在意,也许是已经死了一年了,这些话并不能引起我多大的情感波动。
“七酱。”
?
白恒突然发声,我感到奇怪的同时看向他。
“昨天你问过我恨不恨爸妈吧?”
我轻微点头,的确问过。
白恒的回答我也记得很清楚:恨不起来啊,毕竟是爸妈。
“那你呢?你对你爸妈是怎么看的呢?”
我顿了一会,有些手足无措,从没想过白恒会反问我这个问题。
良久,我爪上的墨汁已经干了,只好再沾了一些墨汁,缓缓写下……
【恨】
我当然有理由恨他们,自顾自地安排我的生活,自顾自地给我名为期望的压力,自顾自地把我捆绑进他们的人生中去……
凭什么?!
每个人都是有独立思想的,凭什么我就得像个机器人一样活着?!
“不对吧,七酱。”白恒的声音传到我耳中。
欸?
“其实是很关心他们的。”
?!
“你也太好懂了,七酱。”
没有反驳,倒不如说身为猫的现在也没法正面去反驳他。
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连眨眼都忘记了,想要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明明是这样恨他们?)
白恒愣住了,这充满着不自信的男音…是从他的内心深处传来的。
“七酱,你会‘说话’?”
(…好像是。)
大概是每个鬼都有的能力吧?只不过我从没使用过才会没这个自觉。
也就是说,我下意识地使用了。
即,刚才的一瞬间,我又被情感支配了,被极致的矛盾感情……
白恒让我认识到了,我的的确确是恨他们的。
他们的行为,我也确实是厌烦的。
但是,就是如此,我也没法狠下心去真正地恨他们。
在这种“厌烦”的反面,也有着同样强烈的“喜欢”的想法。
“说话的事先放到一边,你真的恨他们吗?”
(我…只是…没法认同他们的做法……)
“所以就不能有喜欢的想法了?”
(……)
“默认了?”
(我只是——!)
“刚才,看那些评论的时候,每当看到有一条骂你爸妈的言论,你的表情变化太明显了。”
(……)
“所以我才说你太好懂了。”
(那——!)
“在你心中不爽你爸妈被当做恶人对待的时候,答案就很明显了。”
(……)
哑然。
无法反驳。
没有一点儿话被人粗暴打断的恼怒,徘徊在爱恨之间的矛盾情感就像一个巨大无比却又无法挣脱的漩涡一般,分割着我的内心。
“稍微坦率点怎么样?”白恒建议道。
(……让我,再想想。)
沉思之后,我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真不干脆。”
我没有理会白恒的“鄙夷”,坦率也就意味着,我要和爸妈坦白身份。
也不用太在乎离别时的感伤,毕竟他们都会忘掉。
但是……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我还以为你要考虑到天亮。”
(说正经的。)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直接沟通就好了。”
问他等于白问,这跟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区别?
“你的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了。”
呃,真的这么好懂么?
“仔细想想你有跟爸妈认真沟通过吗?”
(那当然——)
“大吼大叫可不算沟通。”
……
就算你说的没错,但是你打断人说话上瘾了吧?
“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流自己的真实想法,没有过吧?”
(也算是…有…的……吧?)
“别用问句回答问句。”
(唔……)
没有的,从小因为多次搬家养成的内向性格让我根本没法跟人正常的交流。
更何况,能像白恒这样把自己的看法都说出来的青少年,大多都是不合群的异类存在。
多数人在开玩笑似的谈论未来谈论梦想的时候,想必有不少人都会有一种莫名的羞耻吧?
所以,当有人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没法传达想法的人会怎么想呢?
过于认真,呆板……
一个“不合群”的孤独者就这样产生了。
(为什么…你能把你想说的话说出口?)
“啊?想说就说啊,嘴在你自己身上吧?”
(…总觉得,今天被你教育了啊。)
想说就说,把自己的看法说出去。
“当然,我可是看过不少优秀老师未来的人啊。”
不被人认可也没关系,用行动来让他们无话可说!
(白恒。)
把我的想法传达给爸妈,真正和他们沟通一次。
(我想好了。)
只剩下两天了,这次必须要传达自己的想法,恨意也好,喜欢也罢,全都传达出去!
(明天把事情都说出去吧。)
不能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情感,我要做的不是化为一个被感情支配的野兽,而是一个能控制感情的人!
我直勾勾地看着白恒,仿佛是在期待他对我所做的决定做出评价一般。
嘴角弯出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弧度,发出轻微的鼻息声,略带玩闹似的声音。
“这不是能好好说出来嘛~”
白恒,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