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林萧来到了这座殷红血台之下,从瓦釜城的千百人潮中冲出来后,他的身上看不见哪怕一点伤口,只是一副稍显凌乱,微微喘着气,抬头向高台顶上望去。
“任沉柯!给老子下来!”林萧举起长渊,隐约透着寒芒的剑锋遥指向高台上的那道模糊人影,厉声喝道,“看我不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呵呵,秋兄弟还留着不少气力啊。看来是我对城里那群家伙的实力太看得起了。”任沉柯坐在高台上往下望,轻笑道。声音并不算大,却穿透了两人间遥远的距离一路传达到了林萧耳中。嘴上虽说着意外,但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动,如同早已经算好了一切似的,稳坐钓鱼台。
这一切当然都在他的计划内。进了阴风峡还能安然无恙地来到瓦釜城的人怎么可能会把那些普通货色放在眼里。可毕竟蚁多咬死象,足够多的人也是可以消耗掉林萧一部分气力的,就像现在一样。
“少讲这些有的没有!快给我滚下来!”林萧不耐烦了似的,极为暴躁地骂道,“宰了你我还嫌脏了我的剑呢!”
“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们可有的是时间。”任沉柯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扬声道,“既然你不肯接受与我的交易,那我可以换一个你不得不接受的形式。”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假意思索道,“嗯……有没有兴趣跟我赌一场?”
“……”林萧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对方的赌注是什么,也知道这一场赌局他不得不接受,但……这种受人摆布的滋味着实不太好,他现在窝着一肚子的火就想把任沉柯按在地上暴揍一顿。林萧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把任欢盈交出来,你赌什么我都奉陪。”林萧咬了咬牙,沉着脸道。
“哈哈,我的赌注当然是任欢盈的性命,所以相对的,你也要赌上你自己的性命。”任沉柯大笑了起来。
“先让我看看她。”林萧冷声要求道。
任沉柯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身后那名甲士便把任欢盈押了过来。
“秋哥……”任欢盈在看见林萧的那一刹鼻子陡然一酸,却强忍了回去没有哭出来。
“殿下放心,、再等一会儿我就来了。”林萧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安慰道。其实任沉柯要赌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任沉柯在赌局中能不能借用所谓“那位大人”的力量、他不知道任沉柯会不会遵守承诺在自己赢了之后放任欢盈离开……但他不能露怯,不能再给任欢盈加重心理负担了。林萧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任欢盈,松了一口气。还好,是完整的。
任沉柯没有让两人交流太多,他在这时一拍手,站起身来笑道:“秋云渺,该讲讲赌局的内容了。我看你在阵道上造诣不错,对灵药应该也有一定的了解。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味灵药叫做……天颜恨?”
“你敢!”林萧强压下再度腾起的怒火,两个字从齿缝间蹦出来。
“丹家都说,天下无专杀不救的灵材,可这天颜恨却独独例外。”任沉柯如同没听见林萧的话一样,踱着步子,侃侃而谈道,“这一味灵药,无论根茎草业都是剧毒,服之三息即致人暴毙,甚至于采摘时若是保护不当碰到了这株灵药的汁液,都能导致手脚溃烂,悬命七日而后绝。”
“天颜恨所在之地寸草不生,你从哪儿找?”林萧眯起眼,冷声道,“况且这一味药外界百年未现一次,是否存在都是两说!”
“你看着阴风峡中,又有哪里存在着一星半点的草木呢?再加上魔神血的力量,要将这东西培育起来并不难。”任沉柯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用灰雾隔绝了手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株苍翠欲滴的七叶小草来,“天颜恨……不就在这儿吗?”
“你要敢妄动一下,我就把那玩意儿拍你脸上!”林萧怒道。
“当然了,如果经过一定的处理,天颜恨也不至于让人丧命,不过……容貌是别想留着了。”任沉柯笑眯眯地将那株七叶小草煅成一团粉末随手一丢,却恰好丢进了一个药池中。澄清池水中已经事先加入了另外一些药材,所以天颜恨刚一丢进去,便迅速染绿了一池药水。
“这就是接下来的赌局了!”任沉柯仿佛对自己的设计十分满意一样,笑了出来,他看着甲士将任欢盈用一条粗大的铁链捆住,然后慢慢悬挂到药池上方,转头对林萧笑道,“看见你身前的那个铁护腕了吗?”
林萧将自己的目光移向身前右侧,那一方小小的平台上摆着一个铁质的护腕,上面连着一条同样粗大的铁链,笔直地探入一团灰雾中,像是与什么东西连着一样。
“戴着那个护腕,然后从底层一级一级走上来!”任沉柯声音到这里蓦地一沉,阴森道,“每上一层高台,你都要消灭我所布置在台上的所有甲士,才能继续前进。”
“护腕上的铁链与任欢盈身上系着的铁链是同一条,你每上来一层,任欢盈就下降一尺。现在她离落入药池还有……九尺。”任沉柯回头看了一眼,阴恻恻地笑了出来,“我建议你快些,最好是在她掉下来之前就冲上来……皮肤一寸寸溃烂的感觉可不大好受。”
“你卑鄙!”任欢盈怒骂道。
“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任沉柯脸色一沉,看都不看便反手甩出一个巴掌落到任欢盈脸上,啪的极为响亮的一声,后者雪白的俏脸上立刻就多出来一个通红的掌印,却还是不甘示弱地怒视着他。
“哦,另外再说一句。”任沉柯又坐了回去,微笑道,“高台上你一旦身死,锁链也将自行崩解。你离开,也一样。”
“好了,介绍就到这里。为了展现我的大度,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可以让你们两个聊上那么几句,但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任沉柯笑道,向任欢盈点了点头,“你可以开始了。”
怒色从任欢盈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纠结与不舍。这一次谈话的机会,她格外珍惜,这或许是两人活着说话的最后一次机会了,遗言……留些什么好呢?
“秋哥……”任欢盈缓缓开口道,“你回去吧,没必要为我冒险的。我知道你可能会怕就这样一个人回去会被阎惜他们责问。没关系的,你只要把罗盘带回去,他们就什么都懂了……”
“我第一次一个人出来玩的时候,遇见的就是你,当时真的很怕你会突然对我下手,弄得我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后来在擂台站上又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你不让我出去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真正生过气,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在你面前胡闹一下……”
“现在……我想回去了……就和来之前一样,你带着我出去玩儿,什么都不用管……只是……只是……”她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强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已经……不可能了……”
“别净说这些跟遗言似的话啊……”林萧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回去之后,殿下什么时候想出去玩了,随时跟我说,我随叫随到。”说着,他走上去,伸手试了试那个护腕的大小。
“你干什么……”任欢盈愕然道,随即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我让你回去啊!任沉柯就是想杀了我们你看不出来吗!你被革职了!秋云渺!你给我滚回去!不许过来!!我没让你送死!!!”
“……殿下,有件事瞒你很久了,一直想跟你说来着……”林萧慢悠悠地扣上了护腕,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御前侍卫的令牌我很久之前就弄丢了,现在就一江湖散人,你命令不了我的。”
笑语间,一剑连登三级,风卷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