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求了整整一夜的雨之后,第二天果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疲软了整个冬天的欧拉彻底秀了一把存在感,尽情地将温暖的光辉洒向大地,操场上的武修生们少见地露出了懒洋洋的神情。
天公作美,长达五十公里的耐力跑自然如期举行。
高昂的情绪感染着耐力特训小组的每一位成员,当然,某个“不怀好意半路入场”的人除外。
“阿时……我真的非跑不可吗……”
被强行架上跑道的天赐笑得比哭还难看,虽然还没活上多少年,但此刻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人临死前才会有的人生走马灯。
“那当然!你从跟我们一起练习开始就是大家认可的伙伴了!这最后的挑战当然有你一份!”
“那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小天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看看周围的同学们!他们可都是来给咱们打气的啊!”
不用说天赐也能看到一大波一大波的学生涌向操场外围,看样子这个五十公里耐力跑的挑战在武修部里确实有那么点分量。
“喏,看到没,那个女生就是萧瑶了。”
壮的像头牛一样的阿时似乎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用手去指,他努了努嘴,天赐马上心领神会地把视线偷偷撇了过去。
果然萧瑶就是那天夜里与他擦肩而过的女生。
要说一点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在武修部的一群女金刚里萧瑶也算是个顶个儿的美女了,虽然她的身体曲线并不是那么的突出,但仅凭那一双笔直而修长的美腿,品上个十年二十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全场最抢眼的居然还不是她,而是她身旁那个矮她半头、面容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
“她旁边的就是慕清歌?”
“对,嘉兰候慕云雪的独女。”
“这来头可真不小啊……”天赐依稀记得,当初老村长应天游指名道姓不能惹的人里头就有这位赫赫有名的嘉兰候慕云雪。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去招惹那个萧瑶嘛。”
“没想到阿时你也有靠谱的时候。”
“那可不咋的,没喝醉的时候我也是很可靠的!”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时间一晃来到了正午时分,也就是“五十公里耐力跑”正式开始的时刻。
“要开始了!大家加油!”
“欧!”
“出发!”
只听阿寿一声令下,十多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如脱缰的野猪一般冲出了起跑线,而就在临开始前还嘴上和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的天赐也紧紧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既然一定要跑,那当然就得全力以赴,况且他也想看一看自己这半个月来每天辛苦特训的成果到底如何。
对于任何一个武修而言,奔跑都是最最最基本的一环。
不管是短距离的爆发,还是长距离的耐力,都是武修升阶考核的重点项目。
往往力量强横的武修会在短程爆发上占据一定优势,而比较注重敏捷度和灵活性的武修则会在长距离的奔袭上更胜一筹。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力量越强的人肌肉就越多,身体消耗养分的速度也会比精瘦型的人快上不少,自然在耐力上会稍显弱势,不然为啥每次马拉松的冠军都是精瘦精瘦的呢。
特训小组里的每个成员单拿出去都是不折不扣的短跑健将,三五公里的全速奔跑对他们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所以天赐才会每次训练都被甩开近一半的路程。
可五十公里对于浑身腱子肉的他们而言就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了,更别说还有限时两个小时的规定。
起初,每个人都有在刻意地控制着前进的速度,只有天赐在不顾一切地闷头死命跑,因为不拼命的话他就真的要被彻底甩开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人的第一次极点出现在了刚跑完第十五圈的时候。
他们的呼吸开始杂乱起来,强壮的双腿也变得酸痛难忍,原本有序的队伍自此出现了分裂,一直默默跟在队伍最后当吊车尾的天赐也借此机会把自己的排位一口气向前推进了几名。
看着那些平日里喝着自己用血汗钱换来的酒的家伙喘得不成样子,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天赐居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爽快。
当时间来到下午一点整的时候,阿寿、阿时、阿织和阿平这四位团里的精英成员几乎是同时进入了耐力跑的后半程,而其他人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头,队伍也完全四分五裂。
被认为是武修部最难的挑战之一,五十公里耐力跑真正的可怕之处,到这一刻方才开始显现。
每个人的体能都在以极快的速率消耗着,平日里把五公里当做闲庭信步的魔鬼筋肉人们开始为每个一百米而感到头疼,而本来就比他们要弱的天赐更是跑得连双腿都没有知觉了。
他的脑海里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千万不能掉队!
因为他知道,一旦在长跑中掉队,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深渊。
“没想到居然能坚持这么久,我还以为他最多跑个十几二十公里就会放弃了呢,看来当探子也不容易啊~~”慕清歌的嗓音如莺歌燕语一般清脆悦耳,只是这话里的意思未免就有点瞧不起人了。
“这个应小天是不是灵修部的探子现在还尚不能确定,但至少现在看来如果他不耍点手段的话是不可能完成耐力跑的。”萧瑶的声音听上去则少了一丝清灵的,但又多出几分成熟与温柔的韵味,“再等等看吧,先找到证据,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们的身边硬是空出了好大一圈的无人区,看来武修部里的男同胞们也都知道这两朵高岭之花有多不好惹。
终于,第一位退出者出现了。
紧接着,又有两个低年级的新生直接两眼一黑摔了个狗啃泥。
三个队友的退出给所有人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可天赐还没有放弃,他的坚持也最终换来了观众们的尊重与肯定。尤其有一些眼光毒辣的人更是于开场之前就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在最不被看好的“瘦猴”身上押下了不会提前退出的重注。
还剩下最后半个小时了,此时还在跑道上拼搏的选手们分成了两个小队。
以领导者阿寿和阿时为首、与时间赛跑的四位挑战者,以及只希望能够跑完全程的跑者。
天赐自然是后者,事实上他早已精疲力尽,即使身边还有伙伴在坚持,倒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时限一分一秒的临近,操场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已经站了有整整两个小时的武修生们非但没有感觉疲乏无趣,反而开始发出一阵阵高呼,试图用最热烈的声浪去鼓舞最后冲刺的四人。
“加油啊阿寿!”
“阿织!千万别输给阿平啊!”
“阿时!!!我爱你!!!”
本来已经都快要失去意识的天赐听到这声喊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十多米远,同时脚下一个磕绊整个人都扑了出去。
粗糙的地面正在他的瞳孔里不断放大,甚至地面上那几只凑巧路过的蚂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距离大地母亲亲吻他的脸庞最多就只剩下零点一秒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轻风托住了天赐的胸口,他抓住机会顺势双臂用力一撑,漂亮的前手翻瞬间引来满操场的喝彩。
“清歌!就是刚才!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风!”
“可以确定吗?”
“当然,唯独风我不会看错!”
天赐还在郁闷着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家伙还有人喜欢,两位姑娘已然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操场上的时候悄然离开。
在休息室里,自认为手握铁证的慕清歌很是兴奋。
“我们已经有灵修部派奸细来打探情报的证据了!只要把他抓起来,肯定能审出点什么来!”
“所以呢?你想要审出什么?”
明明是一个出生豪门的大家闺秀,可慕清歌一直都特别孩子气,经常想一出是一出,这点就连与她最为亲近的萧瑶也完全无可奈何。
“就问灵修部到底都做了什么来打探我们武修部的情报啊,说不定雷潇能拿到十强首席也是因为使了这些阴招呢!”
“清歌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萧瑶扶了扶额头,无奈地说道,“连咱们都能发现这个应小天不对劲,难道老师们会发现不了吗?再说了,雷潇那天的比试你也不是没看,完全就是以一路碾压的姿态夺魁,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她的身上呀……”
“那瑶瑶你的意思是,咱们武修部的老师里出了内奸?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这下萧瑶彻底无语了,她叹着气走到窗边,打量着天空中极少数的几缕云彩。它们白白的,没有掺杂进一丝污秽,像极了同样是一张白纸、完全不谙世事的慕清歌。
在这之后不久,万众瞩目的五十公里耐力赛也结束了。
齐头并进的四个人完成了挑战,一时间风头无两,尤其是被当众告白的阿时,还没喘上两口气呢就直接被“美人”给抱走了。
而天赐则是在坚持了近三个小时之后最后一个撞线,也算是完成了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然而他最终还是低估了这群魔鬼筋肉人的身体素质,距离挑战结束还没过去几个小时呢他们就又变得生龙活虎,直接扛起天赐就往西市里走,不管怎么他怎么求爷爷告奶奶都不肯停手。
于是乎,在当天夜里,西市最出名的一家酒肆里出现了一伙肌肉兄贵和一个欲哭无泪的少年。
“哟!原来是阿寿和阿时!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啊老板!”
酒肆的老板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光头,大大的肚腩甚至比他爆炸性的粗壮手臂还要夸张,天知道他到底该算是强壮还是肥胖。
“要喝点什么?”
“来这里当然是要喝“乌龙茶”啦!”
“一人一壶?我可不负责送你们回家哦!”
“哈哈哈哈!我们既然来了你这,就没打算站着走!”
一直到这时候,天赐都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者说他被自己这十几天来千杯不倒的表象给蒙蔽了。
而当他把那一小壶颜色与乌龙茶有着七分相像的混合酒水一饮而尽之后,他的记忆里从此就出现了一块永远也无法填补上的空缺。
第二天清晨,睡眼朦胧的天赐刚一起身,满脑袋的胀痛与晕眩就让他极度不适,干呕了好一阵才能够比较勉强地扶着墙走上几步路。
在光头老板好心地送来一碗甜粥之后,天赐打算丢下那些横七竖八躺在酒肆的兄贵,自己一个人先回宿舍休息个三五天,可还没等他走出酒肆的门呢就被阿时给抓住了肩膀,
“小天你这就回去了?不再喝两天吗?大家当初可是说好了挑战完五十公里耐力跑要喝他个三天三夜的!”
“还喝?不了不了!那个什么乌龙茶真的太顶了,要喝你们喝吧!”
“那也行吧,你的那份我们会替你一起喝掉的!”
“你们开心就好……”
清晨的寒风吹得天赐脑袋生疼,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宿醉的原因,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阿时你干嘛跟着我?”
“啊?我没有啊。”
“你明明就在跟着我啊!”
“没有啊,我也要回学院拿点东西呢!”
“随你吧,我就当醒醒酒了……”天赐撇了撇嘴,他原本可以直接回灵修部倒头就睡,可阿时跟在后头的话他就必须先回武修部,再绕上一大圈,这可麻烦了不少。
“就当是逛一逛嘛,清晨的西市也别有一番风味啊,你看那个小酒罐,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其实阿时就是随手那么一指,却没想到刚刚还懒懒散散的天赐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四溢的杀气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贩被抓住衣领举在半空,双腿不断地踢打着天赐铁一般的身躯。
“说!这个酒罐你从哪里偷来的!”
“我没有!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还死不承认是吧!”
“救命啊!修炼者打人啦!”
“今天我就要打到你承认为止!”
“啊!!!救命啊!!!”
见到胡子哥酒罐的天赐红了眼,抬起拳头就要往小贩的身上砸,以他的力道,这个小贩顶多撑个三十秒就得咽气。
关键时刻,阿时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天赐:“小天你克制一点,城里的守卫来了!”
永耀城的治安向来很好,这与城里守卫的辛苦负责离不开关系。
“这边怎么回事!我们听到有人在打架!”
“没有啊,怎么会呢。”天赐的双手就像两柄铁钳一样死死地捏住小贩的双肩,“我在买东西呢,是不是啊老板?”
“诶……是啊!这位客官是来买东西的!”
“那这个酒罐老板你看卖多少钱合适呢?”
“诶……十……”
“嗯?”
天赐手里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小贩已经快忍不住要叫出声来了。
“五……”
“嗯???”
“三个!三个银奈尔!不能再少了!”
“成交!”
在天赐掏出三个银奈尔之后,守卫们方才带着怀疑的表情离开。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如果真的和修炼者起了冲突多半没有好果子吃,能够做到如此已经是相当的负责了。
“说!这酒罐你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酒罐本来就是胡子哥的遗物,天赐花这三个银奈尔当然不是为了把酒罐买回来,而是要撬开小贩的嘴。
“这东西是我从东市的垃圾堆里捡来的,要是……”
“你还说谎!”天赐打断了小贩的话头,“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连守卫也保不住你!”
“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实话啊!小客官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眼看这小贩就差跪地求饶了,阿时赶紧拉开天赐:“小天啊,有话好好说,我看他说的也不假,东市里酒鬼那么多,丢几个酒罐也是很正常的。”
其实天赐知道小贩后面说的都是实话,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胡子哥的老相好居然会狠心到把他最后的遗物都当做垃圾丢掉。
“我回去了……阿时你不要跟着我……”
回到宿舍的天赐寝食难安,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找到小娟要个说法,却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别人好不容易从过去里走了出来开始全新的生活,你应天赐又有什么资格强行逼她去承受这份无比沉重的情感?
夜深了。
在微弱的烛光下,天赐手里紧握着锈迹斑斑的酒罐,对着高悬的欧拉给出了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