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就像是暴雨下的天空,如果你想看到最本质的历史,就要迎着风雨,踏入雷池,最终拨开云雾,真正的历史才会显现在你的眼前。
屠魔事件的几十年前,东北安东都护府,盖牟州下属林左县。
天空渐渐转成灰色,且还在向黑色变化。村旁的一个小山丘上树立着不少的石碑,这是县里的坟山。
大部分的县民花一点钱就能葬进来,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一文不名的人死后用凉席一裹,随处一扔,草草了事。
现在已是临近黄昏,不过太阳被厚重的云层和远处的高山所遮挡,也看不到昔日的晚红,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跪在一处墓碑前。
墓碑上刻着两排字…左:父赵伯…右:母王氏之墓。
男孩跪在地上双手不断地抹去眼泪,他叫赵大,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任劳任怨,谁成想四十多岁的时候忽得一种了怪病,就在前些日子撒手人寰了。
父母二人也有一些积蓄,男孩拿出大部分安葬了父母,可往后的日子,男孩还没有想过呢。
“嘀嗒…嘀嗒…”雨瞬间就从天空倾倒了下来,几个呼吸间就把男孩儿浇成了落汤鸡。
天地间无亲无故,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孤独感,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手,紧紧的握住了男孩的心,让他痛苦万分。
一想到这儿男孩儿哭得更厉害了,在风雨中哭喊,却依旧无人问津。
此时他心生出了一股念想:我不想跟他们分开,我要去那里头找我的爹娘!
他穿着薄薄的带着几处补丁的布衣已经被雨淋个透。好冷!好冷!他一头栽到了地上,全身都软了下来。
身体与泥泞接触,男孩只感到热量在流逝,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看到爹娘了。
突然间他头顶的这块雨停了,男孩艰难的用手把身子撑了起来,勉强的眯缝着眼,是任进。
三年前,他差点饿死在路边,被爹和娘拽回家,喂了几口饼,在家里呆了有半年才走,当时只知道任进是个落魄书生。
眼前的他,一袭白色的襕袍,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他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身材,在此时男孩的眼中显的无比高大。
男孩不知所以然的笑了笑,在笑容中有一种不自然的凄凉。
任进却一脸严肃,先是对着墓碑恭恭敬敬的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一把抓住了男孩的衣领,直接把他拽了起来。
“我回来晚了!”任进看着他,把左手搭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男孩儿瞬间就哭了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绝望中好像出现了一丝曙光。
“我想找爹娘去,我不想跟他们分开!”男孩红肿着眼,强吸了几下流出来的鼻涕,断断续续的道。
任进看着他,一时间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双亲离世,这种感受对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是有些残忍了。
他用袖子抹了抹男孩流出来的鼻涕,用尽量温柔的语气道:“不要哭了,你爹娘并没有死,只不过他们飞到了天上,默默地注视着你,看着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在没有他们的情况下坚强的长大,如果你在这样哭,他们可就会生气,飞走了不在看你了。”
说完,男孩努力的憋了口气,想停止在哭下去,他看着任进,眼神多了一丝神采,只有纯真的孩子才会有的神采,他对着任进,还有些哽咽的道:“是,是真的吗?那,那我以后再也不哭了,我要坚强的长大,让爹娘永远看着我。”
男孩一边说,一边紧紧的握住了小拳头,随后任进看着他点了点头,男孩就像是得到了父母的认可,也不顾大雨,冲出伞下,向着一个方向奔跑。
雨落在他的脸上,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被雨滴打击的面目狰狞,而是对着天空傻笑道:“爹...娘...”任进见他要出去,“嗯?”了一声,并想抓住他,可此时被雨淋透了的男孩就像一只泥鳅,手一滑就让他跑了出去。
任进看着雨中的身影,想到:也许只有天真无邪的孩童才会这般好骗吧!不过,他这样不会出事吧!
黑灰,两种色调挑染出来的天空,在此时的男孩眼中却显得无比明亮,那雨更像是父母的嘱托,尽然的落在他身上,这一刻天空开始进入了男孩的生活。
…………
正值夏季,天亮的要比其它季节都早的多,往往天刚一亮,农家人就已经备好了耕地锄草用的铁具和吃食,想趁着还有些时间把一年中最后一批种子种下去。
村子东南角有几所土宅院挨在一起,当中有一间是格外的特殊,土院中央有一颗硕大的树冠几乎挡住了整个土房,高低有近三丈,这树冠下的宅院便是赵大的家。
赵大打了个喷嚏,身体差点从土炕上弹起,他睁开眼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眼神愈发的浑浊,不知不觉中泪水又流了出来,叠好娘年前亲手为自己缝制的薄被,双脚踩着鞋,坐在土炕的一角,傻傻的望着屋内的一切。
一套有些发黑的方桌长凳,娘的陪嫁品,一个放在墙边的大木箱,角落里放着过冬用的暖炉,还有那布满了伤痕的土墙,亲人已经没了,但眼前的一切却从未改变。
门帘掀起,赵大略显僵硬的扭过头看去,是任进。他现在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绸缎长袍,头发盘起,像个秀才一样。
二人四目相对却是宁静了半晌,赵大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坐在土炕边强忍着泪水,而任进也只是看着他,若有所思。
忽然赵大伸出手用袖子抹去眼泪,神色变的匆忙,穿上鞋就往外跑,喊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任进第一秒还不明他的意思,只是在门口稍步让出个身位,赵大躲门而出,四下张望眼神越是急切,仿佛又要哭出声来。
任进这才醒悟,便放下门帘,对着赵大道:“剩下的纸钱,我早上已经给阿叔阿婶都烧过去了,你放心吧。”
赵大停滞了一秒,转回身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任进,放声哭了出来。
这片都有个习俗,下葬后的第二天一早和第七天会分别给那头‘捎’两趟纸钱,以后年年如此,毕竟都是农人,要是闲了,来年这肚子也就只能闲着了。
这本不是什么急事,只是赵大心情现在很差,一心只想着爹娘,所以表现的分外紧张。
任进给赵大做了两大碗汤饼,被他几口给吞了干净。吃完他起身到院里的草棚里,挑起农具拎起布袋,摸了把鼻涕跟任进道:“任哥,我想去地头把爹之前没种完的苗都补上。”
农人一直都有着自己代代相传的口诀,过了芒种,不可强种,要是过了芒种时节,就算你种下了种子,加倍耐心的打理,但庄稼还是有很大可能没有收成的。
任进抬起手,刚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独身走到树冠下,伸手摸着那布满裂痕的枣树干,过了几秒说道:“也许现在对你说这些还有些早,但你有没有想过,你长大了要做些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像我一样读些书。”这时他转身走进赵大接着说道:“还是想练武...”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打断,“我想和我爹一样...我也...”后面的一句“没想好”没有说出来,只是低下头,不敢与任进对视。
任进见此,面颊有些收紧,表情的变化很是微妙,他‘哦’了一声,道:“也是条道路,去吧,我收拾下,一会我也去帮你。”
......
赵大今年正好八岁,只是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到地头,教授历代传下来的经验,这些都是口口相传,什么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还可以种荞麦...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所以种地对他来说也是不难,只是差点经验和持劲。
赵大带好东西,来到地头,他家有二亩半多的地,地颜色黑的很土壤肥沃,要不一年到头他父母,也只能混个果腹根本剩不下半点盈余。
赵大挥舞起与他身高极不相符的铁锄头,一下又一下,这是宽地刨坑,好下种子,他每一下都卯住了力气,凭着一口气经是硬生生的在芒种前,补完了剩下的半亩地苗。
任进也经常来地头看看,顺便帮帮赵大的忙,不过不久他在县上的大地主家里,寻了个先生的职位,地主家姓阚,而任进专门为阚家的大公子讲书,为日后考取个功名做做准备,老爷看他的才识不错,也是足够大方,每个月都能在账房支一两银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一年也是如此。
冬天的时候,任进用平日里剩下的钱在铁匠铺里淘了把有些破损的铁剑,赵大也彻底的走出了阴霾,为此任进还为他取了新名字,赵雨柏。象征着他能像大雨中的松柏一样屹立挺拔,不畏艰难险阻。
赵雨柏熟练的挑起锄头,去年的收成不错外加上任进每个月都有一两银子,这一年是他过过的最满足的一年,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荤腥。
也正是如此,赵雨柏一年就快长到了一米七,皮肤泛着土黄,而他的臂力更是异于常人,即便才八岁,但是体型和力气都不输久经操练的汉子。
正赶上今天任哥早上有事就先赶去阚家了,不过走之前为他做好了早饭。
简单吃过后,赵雨柏拿起农具正往外院子外面走,看了眼枣树,就听得院子外开始喧闹起来,一个黑脸的汉子举着火把跑了进来,看的他很是诧异。
“野猪群来了!野猪群来了!”说完他转身跑去通知下一家,赵雨柏楞了一秒,顿时扔下锄头,跑回屋中,一把从被堆里抽出铁剑,就冲了出去。
按说野猪一般不出现,一但出现就是灾难,它们三五成群,几乎都有一米多高,身长将近两米,有数百斤重,甚至有的有近千斤,一对獠牙横冲直撞,就连深山里的老虎碰到了都要小心。
这些野猪跑到了地里,这庄稼可就全都毁了,心里着急万分,他手持铁剑,腿上是一刻不停,一路跑到地头,已经有数十人拿着各式的铁具,火把驱赶。
野猪毫不讲理,东冲西撞给人群撞的四分五裂,赵雨柏看到有一只野猪还在他家的地上啃着秧苗,顿时就怒气冲心,大喝着挥舞铁剑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