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何满挨着老方丈坐下,“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
“我找你有什么事儿?”老方丈把食指在舌头上抹了抹,“不是你找我吗?”
何满沉默了两三秒后:“是吗?”
“不然呢?一百两……两百两……”老方丈把手中的钱一张张地往桌上放,“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到了你给我送钱的那一天,我是不会主动找你的。”
何满咋了咋舌:“也对,我差点忘了你是个什么人!哦,想起来了,是我找你没错。”
老方丈给了何满一个大大的微笑:“是吧?不过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帮我数钱吗?”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过去了。老方丈之所以要找花错帮忙,跟合不合适没关系,这是何满的意思。而老方丈之所以会先于花错知道何满要带她到京都这件事,也不是因为老方丈有多么神通广大,只是有何满告知。
实在想不到,小小年纪又吊儿郎当的何满,竟然并不简单;处变不惊又神秘莫测的老方丈,竟然给一个小毛孩儿做事。
“我先说啊,我可不是在给你做事,我们是在交易。所以你做什么事儿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也要考虑考虑我的。所以你下次来的时候要告知我一声,我也要斟酌斟酌……一千……”老方丈不紧不慢地说,眼珠子全落在了钱上。
“这里也数好了,一万两。”何满笑着递过去一沓钱,“我说,你那这么多钱干什么呀?你不是铁公鸡吗,钱对你来说有和没有不是一样吗?反正就是不花呗。”
“哪儿就一样了?”老方丈连忙接过了钱,“我看着这些钱好看,心情舒畅,这不算用处吗?”
何满低声骂了一句:“倔老头。”然后又笑着对老方丈说,“方丈,你说要是从今天开始我赚的钱不给你了,你是不是得难受死啊?”
“那当然了,你那么会赚钱,老朽全仰仗你。”老方丈还没有意识到四周的气氛正在飞速变冷。
何满语气柔和地:“我让你查的事情查了吗?”
老方丈数钱的手迟疑了一下:“当、当然了。”他冲何满笑了一下,笑得胡子发抖。、
何满突然抓住老方丈的胡子,大声喊道:“那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什么消息都没有?!”何满的语气凶凶的,不是杀人灭口的那种凶,是以认真为主导带点开玩笑的样子的凶。
老方丈显然是被吓到了,急急地开口:“查、查是查了,但是死人的事儿那么难查,哪儿那么容易就查出来了啊!”
何满半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老方丈。他单脚踏在长凳上,身子渐渐向下倾,愈发靠近老方丈,搞得老方丈局促不安。
老方丈别过头去躲避何满的目光,却见满院鲜花怒放、蜂蝶纷飞,原来此时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若不是他沉迷于数钱、记账和管闲事,恐怕早见这般鸟语花香了。
老方丈抬眼,想了想说:“有一个年头喽。”
是的,这里又有一个回忆了。但真的不是来凑剧情的。
一年前,也是这个时节。
那个时候,距离那可怕的瘟疫第一次爆发没过多久。
那个时候,何满的两个姐姐刚丢了命。
那个时候,何满在京都街上第一次遇见了眼前这个怪老头。
“你能帮我什么?”何满上下打量了一下身着僧衣的老方丈,“我用了那么多方法都无济于事,你一个老和尚能帮我什么?”
说完,何满便转身去搬动他脚下的一具尸体。这时何满约莫十三岁,已长得很高,虽然瘦了点儿,但浑身是劲儿。
京都城内尸体太多了,和田奇为了掩人耳目,主要是掩皇上耳目,雇了许多在瘟疫爆发中幸免于难的人夜以继日的把尸体搬运出城,何满也在其中。
简而言之,十三岁的何满这个时候在给和田奇打工。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么,”老方丈微笑着开口,“在你给我说你的情况之前,我先给你讲讲我的事。”
何满不为所动地把尸体拖上身旁的手推板车,老方丈仍不放弃:“在别人眼里看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
何满又转身去搬另一具尸体,但他一定是想再听下去的,老方丈感受到了这一点,便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并不普通,我是京都郊外普渡寺的方丈,所以我是一个有身份的和尚。”老方丈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老方丈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尚,他是一个,月老。再准确一点,他原本是天上的数钱财神,因为工作上犯了一点小错误而被贬成了人间月老,
老方丈当财神的时候不怎么称职,但是说真的,他还挺适合当月老的。
世间姻缘皆由他搭桥牵线:贵贱无差别,尊卑无差别,人妖无差别……
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他干的好事儿:相家千金与寒门子弟永结同心,将门豪杰与舞场美人生死相随,一国之君与小小狐狸相依相偎……
老方丈觉得他已经把月老这份工作做得很好了,每当他翻开他的工作日志,他就有满满的成就感。
他在人间任月老一职不知多少年,却始终没有得到升职回天的旨意。对此他十分疑惑,便翻开他的工作日志一页一页地细看。
“明明世间每个人都有了一段姻缘了啊……哦不对……”老方丈和尚合上工作日志,抬起了头,“只除了……”
只除了一些不问凡尘、一心礼佛的和尚尼姑。
于是老方丈变出了一座普度寺,自己当起了和尚。他施了一些小伎俩,让普度寺佛法灵验的名声流传开来,把南来的北往的凡有出家心思的人吸引了过来。
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之中有尚还可有一线姻缘的,这时候,老方丈就大显神通了,是补救之微权,亦是无中生有之妙用。
而剩下的少之又少的几个只有佛缘的人,无姻缘可循,就任由他们去吧。反正他们身在普度寺,并不知道普度寺的真相,他们的修行,是不会受到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