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功夫她推门进来，冷不防他在里面，打眼一望就触着付亦歆的身影，太阳从西边天边散进光芒，照在他黑色的头发与衬衫之上，似是融了金黄一圈。衣扣是磨砂面的钛钢平扣，像小药片的大小，光线从它上面淌过，折射出不算刺眼却不容忽视的金属光泽，平缓、柔和地落进眼底。
褚茫茫觉得自己这一眼看得太久了，移开目光的时候满心慌乱，冲办公司里两个人点点头，腼腆笑道：“资料都送人事部去了，那边也问我，什么时候把模特卡交上去。”
他站起身来，冲她招招手：“走吧，跟我去熟悉熟悉摄影棚，时间离下班也不晚。”
“嗯。”她跟在后面，眼神肆意落在他挺直而劲瘦的脊背上，男人刚硬的后背让她心里微微有些悸动，女孩儿向来喜欢温软旖旎的东西，比如花草和毛茸茸的小动物，可是这样的硬朗的身躯落入眼中，又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漂亮，叫自己止不住赞叹。
摄影棚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了，上一回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可怕，又是灯管爆炸又是幕布着火的，让人不安心，进去的时候左右张望，里头尽是些叫不出名头的东西，他还问她：“有认得的吗？”
她漫无目的地扫视一圈，奇形怪状的玩意多的是，快赶上儿童搭出来的积木一样难以想象了，突然目光一定，指着那头一样东西兴奋道：“这我认得，雨伞呀！”伸手摸那材质，“还是遮阳伞？”眼神往下头一端量，疑惑中又带几分悻悻，“怎么伞把子直直下来了？也没个手柄。”
“……”他没好意思笑，往心里憋着，脸上淡淡，“你说对了一半，是把伞，不过是反光伞。”
她“哦”了声，“干什么用的？”
“调光。”他随手一指，黑白的伞都能见到，“还有旁的颜色，黄的呀蓝的呀，不过不常见，也就不拿出来了。”
她点点头，用心记着，目光随着他的指示看向其他物件，他一样样耐心介绍，如数家珍。
“你也能看出来，这里面调光的工具最多，光感，色感，对摄影师来说都很重要，你配合我的工具，就是配合我的工作。”
他介绍起来都是满满的行家话，让她听得如坠云里雾中，说起那一次在他车里说，跟他学摄影得了，其实自己也不是真那么傻，只是识破他的谎言之后给他的小小刺激，看他讲起来这么难，分明有意打击自己的念头。
“你真厉害，这么熟悉工具，一定是技术很强的摄影师了。”她给他的目光里尽是尊敬和崇拜，让他格外受用。
二十几年的玩物丧志让父亲愁得常骂自己绣花枕头，同为好友的一帮人各自挑起了重担，唯独自己还溜达在外，有对别人说不得的理想，他不想把今后的生命浪费在跟人争夺股份、管理员工上面，他想用美丽的光影和美丽的人编织荧幕上的画卷，做最好的制片人和出品人。
也受过一些言不由心的安抚和赞美，但那不过是建立在自己的身份之上，是给父亲的面子。唯独她如今眼里的这些真挚的崇拜，填进颓财无措的心里，尽管只是一点点，那么不足为道，却弥足珍贵。
“今天快到下班时间了，不值得开工，我给你讲讲回去要怎么练习吧。”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比原本更加温和，像三伏天里黄昏快要磨灭的阳光，余温刚刚好。“嗯，我要怎么做？”
“找一面镜子，你对着笑也好，哭也好，做各种各样的表情，要注意眼神，找你最认为是自己好看的角度，这是锻炼你的镜头感，对着镜头不恐慌，也不能死板。”
这也不难，她点头答应，照镜子她很喜欢。“还有吗？”
“暂时没，你先慢慢来，我已经抢下了一个重点图书的封面拍摄，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他突然一笑，连忙别过头。
“这么厉害？”中午才出去的，下午一会功夫就敲定了，他真是神速，不过这笑为啥看起来不怀好意？“是什么书呀？”
他定一定，憋住心里的笑，又恢复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本恐怖悬疑小说，叫……《姽婳骷灵》……”
“……”怎么还是恐怖系列。
她彻底失望了，想想自己披头散发五官流血的造型就欲哭无泪，刚一入圈就弄一脸丑样，以后自己都不敢正视自己了。
“拍好了能给不少酬金，我一定让管叶给你设计最好的造型，肯定震撼。”他看她一脸惊讶和丧气，那么想捉弄她，装作不解地补刀子，“我觉得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很简单，还有比没有眉毛更可怕的脸吗？”
她一下子垮下了肩头，心中生起一股子闷气，又不知如何说起，委婉道：“我觉得我还是接不了，这么难啊……”
“谁说的，说起其他模特，哪个愿意把自己眉毛剔掉啊，再没有比你牺牲更大的人了，合理利用，造福大家。嗯，再给你画出一半疤脸，就像你手背上的烫伤一样……”
他越说越起劲儿，偏偏还是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还想，就冲自己这忽悠人的能耐，不做制片人做个演员估计也能吃得开，看她那越来越不自在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她感觉自己的眉头都要皱到鼻子根上去了，思来想去，太想放弃了，弱弱地问他：“能拿多少钱呀？”
“几千块钱应该是可以有的。”
这么多！要是能接成，自己的学费能有点头绪了，就算把自己一张脸全部画上疤也没关系！心意下定，怕他的。“我一定好好练习，放心吧。”
他看她一副豁出去的神情，心里松口气，眉眼上全是笑意：“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行了，回去好好准备吧。”
“……”
她跟他道别，转身时又被他叫回来，“茫茫……”
“怎么了？”
他的目光从她的长腿之上移下，欲言又止，那细长笔直的腿走起路来，一步两步就晃进了心里，不是孱弱细瘦到皮包骨头，也不是软塌塌没有骨干，而是柔韧又富有活力的，像春天里新发的柳条，拥有着女性的柔美和青春的力量。
而那嫩白的颜色更是刺激了他的眼睛，三尺的距离看不到细小的毛孔，只觉得应该格外滑腻的，很想触手一碰，感受那双腿的温度。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愣，他竟然几秒钟都没移开自己落在人家姑娘腿上的目光，还滋生了一些很变态的用心，这让自己深感不齿。
想了想，脸上变得严肃起来：“以后别穿这么点了。”
她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哦，好。”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对劲，连忙补充：“夏天太阳这么晒，晒黑了腿多难看呢，影响上镜。”
“嗯，我以后穿长裤就行了吧？”褚茫茫深觉有理，点点头，“我也会穿着长袖的，这样胳膊也不会晒黑。”
“……可以涂防晒霜的，穿太多不怕中暑吗？”
“那我腿上也涂上防晒霜吧。”
“……”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腿上不能穿太少的道理呀，付亦歆有点无语，话也不能说的太明白，是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子，怎么能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人家身上呢，太不讲理了。“随便你吧，怎么方便怎么来。”
“嗯，那我走了，再见。”她回头看他最后一眼，跟他道别时看他的神情，他的眼里有点别扭和纠结，还有点说不清的复杂，弄得她心里一阵忐忑，疑惑得很。
回到悦来客栈正好赶上晚餐的时间点，也是一天里最后热闹忙活的时候，她手上伤没好，不能上菜不能刷碗，看着小伙伴们都挺忙的，她也过意不去，刚说自己想帮忙就被卫洋撵上楼休息。
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设着半人高的大镜子，没有人的时候她可以放下拘束，对着镜子做各种各样的表情。她这样的年纪早已懂得了爱美，哪怕当过学霸，书桌抽屉的一角里也藏着手心大的镜子，忙里偷闲时拿出去悄悄看一眼，在自我欣赏中得到满足。
她看自己中的自己，对自己的长相还算满意，不知道别人眼中的她，是不是也像这样讨人喜欢。男生对她的夸赞，哪怕一句话也能让她心里欢喜好几天，当着面说漂亮的不多，金胖子说过，付亦歆也说过，可是落在自己耳朵里，区别太大了……
第二天，天气大热，换衣服时想起付亦歆对自己说过的，要防晒！她跟马帆借防晒霜，人家白她一眼，姑娘您往腿上涂，钱烧的吧？
想想也是，她还真没见过几个往腿上涂防晒霜的，这工程量也挺大，腿部面积相当于好几张脸了，灵机一动，她跑去一家杂货店，十块钱买了一双黑色连裤丝袜套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