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善,众生皆佛,一念恶,众生皆魔,一念不绝,众生皆人矣——
——题记
……
望着前来的萧秋宇,道衍不慌,不动,
合十的双掌乍现佛光,光耀寰宇,泽披古寺,
佛元圣力,开光尘世。
……
萧秋宇,剑起——
一刺——
刺入沛然佛光。
霎时,
佛光崩裂,剑碎虚空,
佛光裂如冰纹
……
佛剑相峙,
佛光崩裂,虽未散却,
剑缓,却渐渐深入……
……
忽然,一人缓缓走入佛剑对峙的碎裂虚空之中,
单薄的身形,似扭曲在这空界之中。
他手持扫帚,似在打扫这因激战不止而尘土飞扬的院落。
不光是相斗的萧秋宇与道衍,
就连负伤的叶尘远、烎箫、连城玉也无不骇然。
……
佛剑相斗之力交错在这人身上——
浩瀚佛力击在这人身上,
仿佛滴水入海一般,顷刻消弭无踪。
剑气,划破这人衣襟数道,
但却未曾伤及血肉,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
两人招式已尽。
“师兄——”道衍惊诧的说道。
看着这人,叶尘远茫然道:
“是他——”
烎箫看着他也很疑惑,却未曾一语。
……
此人一手持扫帚,一手向萧秋宇行佛礼。
萧秋宇看着他,沉默不言。
……
这人走过萧秋宇身旁,
直至“不灭惊寂”之处。
所有人都看着他,却无一人阻止。
“苦海无量佛渡缘,因果自性生轮转,
寂灭劫复何时尽,念念相续恨业深。”
“他”伸手拾起地上的不灭惊寂。
诗号一落,不灭惊寂渐渐尘化,随风而散——
这一惊世神兵自此陨落,顷刻间,便化为尘土。
……
看着他,叶尘远没有说话,但他还记得,那年看着他在庙外静静地打扫落叶的光景,他满面的哀容,还记得自己与觉明禅师因他而论道。
烎箫也记得他,记得十年前,觉明禅师被云荒手中的“不灭惊寂”夺走生机之时,只有“他”与“智真”守在觉明身侧。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而已——
……
看着“他”,“道衍”也很诧异。
“他”,转回头,看着满目疮痍的卧佛寺。
“记得,十年前,卧佛寺曾损坏的更为严重,正殿偏堂,以及所有的房舍几乎被悉尽损毁……”他转回头看着烎箫,说道:“……这全要拜这位烎箫先生以及那位‘云荒魔君’所赐——”
看着“他”,烎箫没有回答。
“于是,我一砖一瓦从山下挑上来,自己一人重新修葺这‘卧佛寺’,游遍天下寻三教经藏,誊录摘抄,求取经书,历时七年终于将这寺宇修复完成,直至今日……”
望着高处的佛殿,他说道:
“……可惜如今旦夕之间,却又再次毁伤殆尽。”
他缓缓向佛殿下的石阶走去,走到涅神宗主的身旁,扶起被他撞翻的香鼎,而后,俯下身,将一只手按在惊鸿千秋的胸口上,
内,未曾运控元功,外,亦不显化佛光。
但众人皆察觉到,惊鸿千秋虽然人还未醒,可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竟骤然再次恢复跳动。
“万丈高厦非一日建成,但若想摧毁却只需朝夕。
吾虽亦恨世间恶人,恨不得除尽世间一切暴戾恣睢之徒,可佛门之内终非杀戮之所,这是敬人,也是敬己。”
每个人都在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人,但却没有人看清他是何时走上最后一级石阶,走到惊鸿无欲的身旁。
他并拢的两指放在惊鸿无欲流血的伤口上——
……
“道衍,看看这里的一切,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消除世间的一切‘罪衍’吗?”
道衍望着众人。
将死与负伤之人充斥在这佛寺的残垣断壁之中——
“‘众生’的‘罪衍’在此,那‘你’的‘罪衍’在哪?‘你’,又在哪?”
众生的罪衍在此,他的罪衍也在此。
——他,亦在众生之中。
道衍沉默,凝思——
目,已落泪。
他,早已忘却了自己的初心,忘却了最初的自己。
他的悲伤,不尽是在于过去发生的事。
而是他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正如这世上的所有人一样。
你、我、他,皆是如此——
望着道衍,“他”又说道:
“诚然,不以武力做支撑的正义是无力的,也是愚蠢的,可没有节制的正义,‘佛’又与邪教何异,‘人’又与自身唾弃的‘魔’何异——
世间本就无‘佛’,所谓‘佛心’就是己心之中的‘善念’,而你,你的心中早已遗弃了‘佛’。”
……
泪痕未干。
道衍慢慢合十双手。
“阿弥陀佛——”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诚心恭颂佛号。
……
“现今,不灭惊寂已毁,众生的罪衍可已消除?他等若死,世间便再无罪衍?”
道衍无言以对。
他心知,众生的罪衍生于心,众生在,原罪亦在。
并非来自于某一个人,或某一事。
他,只是想宣泄心中的恨怨。
恨意,很容易让人入魔。
……
“既然世间罪衍并非源自不灭惊寂,你为何还要毁掉它?”烎箫问道:“还未请教大师如何称呼?”
“世间的罪衍虽并非尽皆源自此物,但,无奈世人却皆想借此物创造罪衍。”他说道:“我入寺不久,还未出家,师父便已离去……”说着他顿了一下,看向烎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单手佛礼立在胸前,继而说道:“我本名‘玉城’,”
“好,玉城大师,请问您接下来打算怎样?”烎箫又问。
“为何是‘我’打算怎样?‘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事啊。一直都是诸位在为‘己心之念’而为事。”玉城说道:“为何你会觉得我的‘心’会与你的‘心’相同?”
用自己的想法揣测别人,这正是世人的通病。
无论是平凡的人,或是身居高位,抑或是家财万贯,即便是有些智慧的人,有时也难以避免如此——
“那玉城大师的意思是,我等可自行离去了?”烎箫又说。
“自然,佛家开方便之门,无闭而不纳之理,亦无缚禁囹圄之心,诸位尽可自便……”玉城说道:“……只是希望各位不要在摧伤庙宇了。”
“真的就这么简单?”烎箫说道。
“我希望诸位放下心中执念,不要再因心中执念而妄加杀戮,伤及无辜之人……”说着,玉城忽然微微一笑:“……诸位能听吗?”
烎箫没有说话,也只是笑笑,扶起地上的连城玉,走出“卧佛寺”……
……
“回灵皇宫,在那,你会找到一切的答案——”声音自寺外传来,烎箫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叶尘远说的。
看着他们离去,萧秋宇看了看玉城,又看向叶尘远。
叶尘远摇了摇头。
忽然叶尘远一阵剧烈的咳嗽,身旁易千浔似扶不住他。
一只稳定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叶尘远,
是玉城的手。
没人看清他是怎样走到叶尘远身边的。
他将另一只手贴在叶尘远胸口,
叶尘远止住咳嗽。
“我可缓解叶圣督的痛处,却无力治疗叶圣督的伤症之体。”玉城说道。
“我明白……谢过了……”叶尘远说道。
……
“玉城大师之佛力,真旷古烁今也——”剑已收回剑鞘,萧秋宇提剑缓缓走来。
“哪里,倘若阁下刚刚以十层剑力与敝师弟相斗,恐怕在下根本来不及救下智真。”
“只是玉城大师知不知,刚刚你放走了这二人,他日必成乱世之祸患根源。”
“我知,只是杀了他二人又如何?还会再有二人乱世,善恶交替,循环无尽,杀戮到何日才是终了……”
“我还以为大师是念此处是佛门净地,自己是佛门弟子才不愿妄加杀戮的。”
“佛?我心中早已忘却了佛”玉城说道,举目似有些茫然。
玉城继续说道:“我的心中仍有很多疑惑,寻不得答案,只得随世、随时慢慢参悟……”
看着玉城,叶尘远忽然以一手行出了佛礼。
他确实不必再将佛存于心中。
——此刻,此地,此人。
超脱于“形”,超脱于“念”,不自束于已知的公理,自行悟道于大千世界,“此人”已是“真佛”——
人因开悟而得道。
人间至理,不光存在于大悲大痛的彻悟之中,更存在于每一时每一刻的平凡时光之中。
——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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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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