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头徐圆母子复盘这整个事件的时候,这边沈氏气得牙根痒痒。
若非那些锅碗瓢盆都是她和徐丁两人的血汗换来的,否则她真可以砸下手。
沈氏一向不能理解那些生气的时候就摔东西的人,摔来摔去不过是自己吃亏。她现在可不能吃亏,徐氏转醒,儿子回来了,还多带了个姑娘。这正是隔壁风头回转的时候,两相实力对比,她沈氏好像还输了些似的。越是这种时刻,她越是要镇静,也好想想别的什么法子。
就在沈氏回来后没多久,徐丁急火火也进了家门。他被沈氏以找郎中为由支开了一整天,问了附近好几个村庄,那郎中不是有事,就是没在家。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披星戴月。徐丁一天没喝水,一进屋就给自己灌了好几碗凉水。灌完水后一抹嘴,哭丧着脸:“媳妇儿,我没找着大夫,是不是咱姐就没救了!”
沈氏咬了咬牙,蹦出来三个字:“用不着了。”
“我姐她……她……呜哇!”
徐丁已经痛哭了出来,沈氏一下子没忍住,抄起手边的一双筷子就朝自己男人脑袋上敲去:“你给谁哭丧呢!人还活着好好的——人不是死了,人是昏迷了!”
徐丁愣愣地一抹眼睛:“真的?”片刻后回过神来,满脸欣喜:“真的啊?那我赶紧去看看!”
“看个屁看!”
看着自己男人这等憨憨厚厚,没有出息的模样,沈氏真有点儿咬牙。她手里的筷子已经摔了出去。筷子没事儿,摔不烂,掉地上洗洗就行。何况就是真摔断了,去山上截一节竹子下来就可以做好几双。
徐丁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对沈氏的好是好到了骨子里。当下连忙捡起那双筷子,放回桌边,看着沈氏,也没动问。
沈氏看自己男人的老实模样,心软了下来,也换了副口气:“你姐她没事儿。徐圆也回来了。我以及其他邻舍都看过了,确定没事儿。实际上是你姐觉得人多嫌吵,让我们出来的。你现在去,只会吵着她。”
徐丁恍然:“是这样。那我不去了。”然后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桌上,又说:“那你先歇着,我去做晚饭。”
徐丁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后又忙不迭去厨房操持。如果说沈氏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安慰,那就是自家这个男人了。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徐丁,才让沈氏觉得不值。徐丁人多好,多勤快,多憨厚!可这样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却要受隔壁那对母子的欺负。
不是沈氏贪心不足,而是她过不去这三个字:凭什么!跟徐丁比起来,徐圆虽然小上5岁,但也已经是个半大少年,已经到了该下地劳作的时候。可是呢,徐圆的母亲徐氏,把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捧得简直快要上天。这是徐氏现在病了,有些家务不得不交给徐圆。放在从前徐氏身体尚可的时候,徐圆完全就是大城里官家少爷的养法,整日里四体不勤不说,还总在外头捕鸟斗狗,经常一疯就是整天。
而就在徐圆游手好闲的时候,沈氏和徐丁夫妇两个却在土地里忙死累活。可他们再细致也没用,手里头只有那么区区十亩地,照料的再好,每年除掉口粮,就没有多少可以拿到县城里贩卖。当然,隔壁徐氏家里十亩地没有人手,徐氏自己身体不行,徐圆不通稼穑,所以他那十亩田地也交给沈氏和徐丁两人打理,沈氏这边就每年固定给徐氏母子一些口粮作为报酬。
有了这十亩地,沈氏眼里看法就不一样了。从前她跟徐丁两人打理十亩,忙死累活,现在打理二十亩,也是忙死累活,可到年尾的产出,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田地最占人手,一个人干不了两个人的活儿,松土、引水、栽种、沤肥、除虫、收割、打谷……两个人四只手,总来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徐丁是个壮劳力,沈氏虽然女子,却也不遑多让。两人忙碌起来,十亩地嫌少,二十亩则刚好。
沈氏越在田地里辛苦,将那一株株禾苗孩子似地宝贝着,看着它们绿油油地抽芽、沉甸甸地结穗,心里那滋味,真是说不尽的满足。可是满足之余,她又不免丧气:徐丁日复一日的辛苦,名下是十亩田地。徐圆啥也不干,名下也是十亩田地。
他徐圆算什么?不过是个入赘出来的儿子。可徐丁,可是当年徐家老头正儿八经的儿子!
沈氏越想,越难气平。
尤其这一次,她策划得那么周全、那么妥当。前天晚上她给徐氏端了碗汤去,里头掺了点儿百合助眠。那天白天沈氏特意在院里头敲敲打打忙活了一整天,不是劈柴就是重修了一角院墙,动静大得让徐氏一百天都没有个合眼的时候。徐氏年纪大了,睡眠短暂而断续,但倘若白天没有觉,晚上一定睡得又死又沉。
她这点儿习性早就被沈氏拿捏得清楚。所以到了这天傍晚,沈氏破天荒倒了碗加了百合的菜汤进来让徐氏喝。果然,喝这碗菜汤徐氏很快便有了鼾声,当天半夜沈氏再摸进去的时候完全大大方方,毫无顾忌。沈氏一点点抽掉了徐氏身下的稻草,然后全部撇进了自家的灶膛,第二天烧水煮饭,利利索索地付之一炬。沈氏耐心地又等了一天,直到第三天头上才去敲徐氏的门。
徐氏的这一觉果然沉睡不醒。当沈氏进去的时候,她早就周身冰凉,脉搏虚不可感。
原本,一切都完完全全按照沈氏的剧本来走。别说所有邻舍都给骗了过去,连沈氏自己也觉得:徐氏这回应该是真死了。
可谁能想到,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在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丫头面前破了功。
徐氏“死而复生”,让沈氏既惊又怒。
那个该死的丫头……好像连名字也不是很清楚,徐圆喊她什么来着?“青青”?她到底是怎么掺和进来的,她又是怎么看出徐氏其实没死,只是体温太低,并且陷入昏迷的?
实在令人费解。不过这倒还其次。毕竟沈氏不会为已经错失的机会而后悔。她心中其实暗藏着另一层面的不安:徐圆怎么突然带个女孩儿回来?
而且这女孩儿年龄与其相仿,破衣烂衫的,不似什么好门户的女子。可但对于徐圆来说,越是不好的门户,反而越是登对。
莫非……
沈氏的内心升腾起一个惊悚的念头:莫非,这是徐圆娘儿俩暗自筹划的一步?莫非那个姑娘,是要来嫁给徐圆的?
沈氏再也坐不住了,她连忙起身来到院子,朝隔壁看了眼。
已经黑灯瞎火的,完全看不出什么。侧耳静听,也听不出什么动静。是睡下了么?没想到徐氏说吵,是真想清静。那徐圆呢,他今天晚上睡在哪间屋子?最最关键的是——那个叫青青的女孩子呢?她是独自一间,还是……
沈氏的心里说不出的愤怒、纠结、怨恨:不行!这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