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宛之的社交活动范围真的很有限。
而且往来多数都是女性,对一个男性的声音感到熟悉还真挺奇怪的。
直到那高个少年提到吴家。
没错,就是在吴家。
那日她受邀参加吴家大小姐的婚礼,不愿应酬,于是跑到花园子里躲着,结果因为躲得太隐秘,不小心听到了吴家二小姐和一个陌生男子诉衷肠,幸亏程茵茵和花狸猫救驾才免去尴尬场面。
这个高个少年的声音俨然就是当日的男主角。
真的巧。
虽然后来宛之和程茵茵熟悉起来,但确实从未谈过当日那场密会,大约宛之在潜意识中就认为这是别人的隐私,因而回避谈论吧。
不过襄城这么小,以宛之这废宅的程度时隔半年到底还是遇见了。
嗯,这位男主角相貌颇为清秀,兼且读书人自有一种清高气质,倒是也堪配吴二小姐。
尤其是如今吴二小姐的父亲高中举人,她们一家的社会地位有了显著的跃迁,估计这位公子还是有希望的。
宛之一心二用,一边思量八卦,一边在书架上浏览。
这一次还真没白来,不仅有两本从前没看过的游记,最要紧是有一本《后秦书·地理志》。
这里的秦朝并非宛之记忆中的那统一六国的王朝,乃是这个时空独有的一个朝代,正是宛之目前所在的陈朝的前朝。
居然能碰到专门的地理专著,这个何等幸运。
历史总是由时空组成,缺一不可,不过本处都情况显然对空间问题并不怎么关心。
虽然即使知道本人身处何方对宛之来说没有实际上的意义,目前看来她并未穿越到高魔高武位面,没办法获得巨大的能量一举击溃时空屏障回归地球,但是有能力在有限的范围内了解清楚情况,肯定是每一个穿越者都必做的吧。
然而问题来了。
“孙掌柜,这《地理志》怎么只有下册啊?”
孙掌柜眼皮都不撩一下,答道:“因为上册卖了。”
强有力的答案。
宛之苦笑问:“那人干嘛只买上册啊?”
“因为家里有下册啊。”孙掌柜仍然不咸不淡地回答。这次他抬头看一眼宛之,又道:“陈姑娘以为我不想两本都卖他?但是人家不买我有什么办法,我这里是书铺,又不是山寨,不作兴强买强卖那一套。”
宛之无奈,只得问:“何时才能补进上册呢?”
孙掌柜答:“如今入冬了,眼看又是年关,大雪这样下法我们是不会再去省城进货了。何况这书本来冷门,即便是进了货来也卖不出去,白压库存罢了。”
宛之当然明白孙掌柜的言下之意。
本朝书籍的生产规模较前朝有了显著的扩大,雕版印刷盛行,刻工工价也十分低廉,因此书册其实是相对来讲便宜的。不过这个相对便宜也是因人而异,譬如宛之从前是绝对舍不得花一两五钱银子只为买本书看看,了解山川风物,增广见识。
这个书价其实一般小康人家都是负担不起的,但是也不妨碍有些贫寒子弟进学。那便宜的书籍从哪来呢?其实就是抄书。行话似乎叫做写本书。这类书籍一般都是四书五经类都,毕竟教科书和教辅类总是需求量最大的。
宛之精穷的时候也想过抄书这行业,只是打听来才晓得其中的工价也是甚有门道,所用的笔墨纸砚如何性价比有高又符合当代读书人的喜好,如何打通市场获得资源和销售渠道都是不简单的,毕竟许多寒门学子也都是靠此营生,而且襄城文风不盛,市场较小又被垄断,宛之也只好歇了这心思。
当然陈宛之女士的毛笔字写得颇为一般也是出师未捷的一个重要掣肘原因。
现在么,她还是考虑需不需要给孙掌柜一些银子做个定钱。
最终结果是没有。
她付钱买了看中的三本书,包括那本《后秦书·地理志》下册。
幸好是地理书,虽然没有上册有点别扭,但还能看。
孙掌柜真没想到宛之居然会真金白银把书买走。与她找银子铜钱的时候都好像还在出神。
宛之拿了找零数一数,倒是没多也没少。
宛之真想和孙掌柜说:“从前是我没办法,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可惜,有梗无处诉。
宛之看孙掌柜帮她打包,眼见态度对她大改,一边心中感叹果然消费者就是上帝这一真理,一边忽然好奇心起,问起谁是她的同好。
“就是白县丞家的大公子,刚才陈姑娘你不也瞧见了吗?”
宛之一怔,“可是刚才一高一矮两位其中之一?”
孙掌柜答:“可不就是那个个高的,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老爷啦,而且不光学问高人才也十分出众,姑娘说是不是?”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她陈宛之是那位白公子的粉丝吗?
玉露道:“适才姑娘忙着看书,想是不曾留意那二位公子到底长得是圆是扁。”
宛之一笑,也不再问,只说开春若是春风书铺要去省城进货可知会她一声,到时候自己可能有点需求。
白嫖党变作消费者,而且看来还有希望成为稳定客户,孙掌柜自然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职业态度,再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知道了男主角的身份,宛之其实是可有可无,怎么样她也不能和人家借书来读不是?
不过心里倒是替吴二小姐高兴,举人和举人女儿不正是门当户对?
毕竟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一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少年举人也是同理可证。
三本书包好玉露就直接抱住了。其实宛之本意是一并送到纸笔铺子叫一道送货上门的,反正是要花点打赏运费,送纸送墨加送书也不差啥。
不过玉露还是坚持自己抱着,一来三本书没啥重量,二来三本书所费真的不菲。
宛之也只好由着她。
只是玉露一直以来都是沉稳持重型,没想到也有这样固执可爱的一面。
这才有点小姑娘样子呀。
后面俩人又去了针线铺子,稍微补了几色绣线,然后又去了绸缎庄,看中了一块葱绿织金纱料。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华美非常,且又轻薄飘逸,即使有一二金线翻转的微瑕也是瑕不掩瑜。
宛之叹道:“这快料子顶好是做八幅裙或马面裙,穿在身上可想而知有多迤逦,最要紧是有个绝色美人来穿它,才不算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