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正在沏茶的动作征了怔。
“行动不便?”
洛小小想起魏昭交代自己的“知无不言”四个字,细细的将坤苍宫如今的形势说了一遍。
梅先生盯着茶汤久久未言,眼看着茶汤上的热气已经消失,终于叹了口气,朝洛小小苦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于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于私,魏老先生救命之恩涌泉难报,魏相大人算无遗策,梅某从命就是了。”
洛小小离开“学堂”时,梅先生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天空中一道金色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在老旧的木板门上,显得这处小屋,愈发温暖了许多。
一阵风吹过,洛小小拢了拢衣襟,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曾经某一天的梦里,白衣翩翩的少年为自己披上一件狐皮大氅,俊雅的脸上笑容古怪,却异常温暖温柔。
日上三竿,洛小小寻了一处僻静的面馆,点了两碗阳春面。
确切的说,一碗面,不放油盐酱醋,一碗汤,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这小店面积不大,但因独家配方的汤料在附近也小有名气,只是此时过了饭点,店内只三五个客人,埋头吃着自己迟来的早餐。
店小二是个十几岁的男孩,看着洛小小也不吃面,只从汤里捡着一颗颗葱花扔进嘴里,困惑不解,心想莫不是个女疯子?真是可惜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
花白胡子的老板颤巍巍的走到洛小小面前,问的小心翼翼:
“姑娘,莫不是小店的面不合胃口?”
洛小小愤恨的用筷子怼着面条,起身就往小厨房里冲。
“这面什么味道!莫不是厨房里不干净!”
“哎!哎!姑娘,厨房重地不得擅入啊!”
老板急忙想要拦住洛小小,却哪有洛小小的速度快,只得踉踉跄跄的跟了过去。
刚一进入厨房,却见洛小小已经自来熟的拿了只大碗,兀自从冒着热气的大锅里挑出些面条,“禿噜噜”吃的毫无形象。
白胡子老板无奈的摇了摇头,“姑娘,慢着点儿。”
慢点儿?
这一早上从十里亭,到梅家学堂,洛小小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边可劲儿往嘴里添了两筷子面,一边含糊不清埋怨道:
“谁定的接头暗号这么缺德!饿的要死还偏偏只能吃葱花!老板你若再晚发现一会儿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店老板看着面前这姑娘吃的狼吞虎咽,心里觉得好笑,又见她皱着眉头说话直爽,愈发多了好感,伸手舀了勺汤为洛小小加在碗里,也不说话,只微眯着眼睛笑得慈祥。
洛小小也不扭捏,“咕嘟咕嘟”将汤喝了,拖着面碗的手一伸,委屈巴巴的看着店老板:
“魏爷爷,再来一碗。”
被叫做魏爷爷的店老板重新挑了些面条,又特意多加了几块牛肉,这才递给洛小小。
“姑娘客气了,老奴只是早些年跟随老爷的常随,可担不起姑娘一声爷爷。”
洛小小撇了撇嘴,咽了嘴里的面条,认真道:
“爷爷您可别诓我,魏昭大人可是说了,您老是世外高人,他都叫您爷爷,您自然担得起柳儿这一声爷爷。”
魏爷爷若有深意的看着洛小小,轻轻摇了摇头。
“老头我担得起魏昭的一声爷爷,却未必担得起姑娘这一声啊。”
洛小小动作一顿,“呼噜呼噜”,吃面吃面,人族果然卧虎藏龙。
两碗面条下肚,洛小小觉着从未如此幸福满足,这才优雅的抹了抹嘴角,对着老人道:
“爷爷,魏大人说计划从新启动,几位皇子的安危就有劳爷爷了。”
精神矍铄的老人眼里锋芒毕露,哪还有方才的半点老迈模样,捋着胡子沉吟道:
“原本计划前几日将琼悠太子送出襄城,不想纳兰皇突发变故,如今虽难上几分,倒也无甚大碍,只是魏大人的安危,老朽却有些担心。”
洛小小目光微闪,应道:“魏大人自有安排,得手之后尽快由玄武门出城,曲文的二十万大军会接应你们。”
老人点了点头,洛小小已经扬了扬手出了厨房,嘴里高声唾弃道:
“什么特制的古怪汤料,难吃死了!”
紧跟在身后的老人无奈叹了口气,招手叫来店小二,低声吩咐几句,转身从后门走出了小店。
正午,阳光刺眼。
洛小小终于回到了红香院。
甫一进门,大厅里空荡荡的,不复往日热闹场景,抬头正撞见了红妈妈,红妈妈捏着手帕眉头拧的死紧,一把抓住了洛小小的手。
“我的姑奶奶,如今这般不太平,你这一上午是去哪里了?”
洛小小安抚的笑了笑,面上几分伤感几分担忧:“妈妈,我心慌的很,出去转了转。”
红妈妈了然的点了点头,手心在洛小小后背抚了抚,语气好了不少。
“别担心,都会过去的,院里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逛么,万万不可再出去了。”
洛小小点了点头,与红妈妈道别之后向着柳花轩走,却在一处岔路转了弯。
过廊桥,穿梅林,眼前正是疏影阁。
秋歌引了洛小小进去时,梅疏影正在一张宣纸上练字,看见洛小小进来,眼睛一亮,吩咐秋歌收了笔墨纸砚,牵着洛小小的手,亲自沏茶。
洛小小轻轻一瞥,见那宣纸上大大小小,尽是“生”字,心里一动。
逃出生天,重获新生,人生难得,放下,方得真真正正的人生。
梅疏影摆了摆手,待秋歌拂了礼轻轻退下,这才换了脸上淡定的表情,急切道:
“怎样?”
洛小小点了点头,“姐姐放心,魏大人已经安排妥当。”
“辛苦妹妹了,”梅疏影握着洛小小的手,“妹妹想必已经知道,我身份特殊,与琼悠太子的情分又众所周知,如此时刻一点轻举妄动都会坏事,更何况,”梅疏影皱了皱眉,“这许多年,我一直没有探清,红妈妈到底是谁的人。”
洛小小心下了然,如此关键时刻,不允许有任何一点变数。
而梅疏影的心里对纳兰皇族,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实在令人难以决断,只怕疏影阁的每一人,都会被紧紧盯着。
突然想起一事,洛小小朝着梅疏影问道:
“梅姐姐可认识一人,叫梅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