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终究还是梦,陀螺没有停下来。翠翠的美好的梦被渡客叫醒,揉着红着的双眼,扎着白布,便出门摆渡了。梦再美,也要醒来面对现实,毕竟现实才是真是的,即使它也是残酷的。
冬天来了,翠翠屋子后面的白塔像个守望者又重新回到白河身边,白塔和翠翠一起在等着远方的人儿归来。
不知何许年月,翠翠将那晚的如梦般的歌声化作自己最深的依托,祖父走的很干脆,没有留下一句话,只留下了孤单单的渡船和孤单单的翠翠。
渐渐地摆渡成了翠翠的职责,看着过往的行人,他们的眼神多少会多一些同情,少了祖父在身边,翠翠变得沉默寡言,也很少去看渡客,每当翠翠发觉渡客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翠翠也慢慢的习惯了,习惯性地扭过头去。
晚上的时候,大黄狗在门外同白塔一起守护着翠翠的梦。有时候翠翠坐在曾经经常和祖父聊天的地方,一开始眼泪总会悄悄地爬满眼眶,黄狗就在旁边低声呜咽着。很多时候,翠翠就这么睡着了,眼角还带着不舍,月亮从云层里跑出来,默默地看着疲惫的翠翠。这样的夜多了,眼泪都在白河的波涛里了。
顺顺有时会来看看翠翠,偶尔带来一只鸭子,一包糖,或者几句问候的话,翠翠仍然默默地摆渡着,偶尔会跟着应和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顺顺聊天,每次都会巴巴地问顺顺二老回来没有,得到的回应也够翠翠再哭一晚的了。每次到吃饭的时候,顺顺就悄悄地走了,就像祖父般悄悄地走了。翠翠头上的白丝带一直都在。
顺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是事情太忙,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翠翠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知道。雨季悄悄地来了,雨水将白塔沉积的灰一并冲刷,上一季的雷雨带走了祖父,这一季的雷似乎更要清脆,似乎近在咫尺。翠翠和黄狗一起在屋里听着雷声,不能入眠。
外面淅淅沥沥,砸在房顶上,每一滴却都在敲打着翠翠的心,白河的水涨了。
“船夫,你的船要跑走啦。”
迷迷糊糊的翠翠似乎听到一声苍老的呼喊,像是祖父,却又不会是祖父,黄狗安静地在身边小憩。
“船夫,你的船要跑走啦,快出来看看吧。”
这次翠翠听得真切,是有人在外面呼喊着翠翠,黄狗也爬了起来对着茫茫夜色呼喊起来。
翠翠赶紧跑了出来,迎着雨,发现渡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正在向着河心飘去,还好绳子没完全跟着渡船离开河岸,翠翠拉着绳子,很快便将渡船拉回身边。
将渡船重新固定好之后,翠翠方才想起那个苍老的声音。河对岸,一个披着斗笠,拄着拐杖,佝偻着背,在黑暗中向着翠翠招手。
“船家,可否渡我一程到对岸?”
苍老的声线里多了一分恳切与希望。翠翠赶紧将船摆渡到对岸,将那个在雨中颠簸的渡客带到自己的屋子里。
这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沧桑的皱纹似乎爬满了他的容颜。老人一直说着感谢的话,翠翠一直应和着,看老人面色疲倦,而且外面的雨依旧下敲打着白塔,况且天色已晚,翠翠就让老人留下,待到天亮了,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老人注意到了翠翠头发上绑着的白丝带,而且很不明白为什么是一个女子在这里摆渡,看着被风吹的越发黝黑且带着少许成熟的翠翠,老人抛出了他的疑问。
“一个关乎岁月的故事,沉淀了许久,已经有了风干的迹象,我这里没有酒,故事你要听吗?”
显然翠翠说不出这样的话。虽然已经是风烛残年,一字一句从老人口中却如此的铿锵有力。从老人那里得知,他的名字如他的经历一样布满伤痕与幸运,鞍子两个字从此出现在翠翠的世界里。
如水的湘西,如梦一样滋养着一方水土,这里的人很单纯,很淳朴,不能与这里性格相融合的村民,似乎总是被这里排斥着,直到完全离开这个神秘的地方。顺顺爹曾经就像一个茶峒异类被村里的神秘所驱赶,也被这里的诱惑蒙蔽过双眼。
白塔更像是一方的守护者,让不纯净的人,见之,远离。坐落在白河,翠翠则更像是茶峒的守卫,将城里的人带出去,将城外的人带进来。被排出的人,见了白塔,便不敢再上守卫的船,即使上了船,心灵渣滓未能剔除明了的渡客也胆怯上岸。
顺顺爹就是这么一个曾经被剔除的人,白塔倒塌,流亡的人也将归家。从鞍子苍老的眼神里,翠翠发现了一个老人的无奈和一个年轻者的无畏。一个尘封许久的光阴,与一个没有老酒也能将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