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杋神情一凛,“你想说什么!”
非妃右手轻轻放膝盖上,笑“我想说,既然你是爱年柒小姐的,肯定是不愿意看着她伤心吧?既然这样,我陪你演一场戏,既可以让她不伤心,也可以解了我眼下的烦忧,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你一定是愿意的吧?”
她说的是“我陪你”,仿佛是在找上门来帮助林杋,林杋如果不接受,就是再辜负了她一样。
非妃问得不疾不徐,林杋神色没什么变化,掌心放在杂志上,仍旧面无表情的直视非妃。
她魅惑的声音不像是在和人商量,像是在和人演对手戏一样,实力相当的两个人,皆宠辱不惊的淡然对持。
暗中较量?
非妃,和林杋。实力相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林家家大业大,孩子孙子自然不少,光林杋的姑姑伯伯就好几个,林杋能成林家的当家,除了老爷子的意思之外,他自己的能力也不是容小觑。
林杋爸爸在家里虽然排行老三,但由于是结婚最早的一个,生孩子也是最早的一个。林杋毫无悬念的成了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子。从小到大不论是第一次说话,还是第一次自主吃饭,都是老爷子亲自教,从不假他人之手。
林杋小时候刚记事那会儿,奶奶和爷爷都还健在。即便是宠爱孙子无度的奶奶也对林老爷子溺着林杋的做法颇有微辞,曾经不止一次唠叨过,“男孩子不能太宠了,不然以后娇弱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怎么办?你舍得把林家交给别的孩子?”
那时候,老二已经有了儿子,才一岁多点。
他爸妈感情也都还好,妈妈也还在世。奶奶在林杋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虽然病逝的晚些,不过距现在也已经十几年了。
“我不用演戏。”林杋如是说。
意料之中,非妃也不急,“用不用演戏,你现在回答我,有点早了吧。没事我等你。虽然我爸妈不想因为你毁约另娶她人而丢面子,日日紧逼我嫁人,可眼下的十天半月时间,我还是可以轻松应付下来的。”
林杋扭头看向窗户外面,“甄妃,找我,你押错宝了。”
许久不曾听见别人叫自己的真名,非妃神情恍惚了一下,怔愣了。
甄家是巩城后来发达的家族,虽然实力和林家没法比,但也算是颇具规模了。甄家传到现在,家丁稀薄。除了非妃弟弟甄应龙,就再也没有别的子嗣。非妃小叔去世的早,带着新婚老婆游玩的路上,出了车祸,双双毙命。
“非妃”是她决定要进演艺圈的时候,为自己取得艺名。虽然她是家里的老大,可爸爸为着家族事业,重男轻女的思想日渐强烈,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憎恶,恨不得她能立马变个性一样,为甄家传宗接代。以至于后来甄夫人生下龙凤胎中的甄凤也沾了甄应龙的光,被爸爸娇滴滴地宠着。
唯独她,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再也无人问津,除了保姆之外。小小的卧室从门口到床边的那一条直线地板,被不大的小脚印磨得光亮,周围则一片暗淡无光。
不是甄妃,不是妃子,为“非妃”也。当时这个名字,林杋也是赞许的点头了呢。
现在猛然喊出来她的真名,不得不说,他提醒的太明显了。
非妃笑的堪比娇花,隐着一丝苦涩,却也格外明媚动人,“林杋,你我从小一块长大的人,我喜不喜欢冒险押宝,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虽然我这个人比较懒,自己没什么想法,可是一旦有了,就是99%以上的把握。今天我来找你,不是来叙旧的。”
林杋抿了一口咖啡品尝,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浅笑,他放下咖啡杯,长腿微动,换了个姿势,“人生活着本来就太累,如果还要演戏给别人看,缺乏了本色的东西,就算是生命无休无止,有何意义?”
“人性需要。”非妃垂眼答,转瞬又抬眸巧笑,“病逝的人很痛苦吧?绝症的治愈率本来就低,就算进行了骨髓移植手术,也不排除复发的可能性。林杋,你有没有体会过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掉的滋味?”
……
林杋回过神来,非妃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阵淡雅的荷香扫过。曾经他喜欢的香味,如果却发现味道还是有点古怪,不若兰花的清远幽香。
那是柒柒独有的香味。
“林杋,你有没有体会过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掉的滋味?”潜台词就是,年柒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了,不论在自己面前死掉的人是谁,可是当看着一个活生生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消堙,那种震撼和惊恐,是无法言说的。
这样的滋味,林杋何尝不懂?
妈妈从病重到离开,他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每天都能看到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妈妈,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生命力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要消失了一样。他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到死的心情,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恨不得把那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没想到小时候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白血病不是遗传病,但却有遗传易感性。很不幸,他患上了。
如此,轻而易举,患上了。
回想起妈妈病逝那天紧皱不平的眉心,就知道,临终前,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夜已经很深了,林杋仍旧站在落地窗前,高大健硕的身材,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影,他背对着卧室,看着外面如黄豆般的灯晕,默不作声。
“林先生,该休息了。”
今晚催了六次了。宋书建心算着,尽心提醒。
林杋收回目光,神思也一并收了回来,地上的暗影动了动,林杋转过身子,“宋叔,你先休息,太晚了。我喝点水,就睡了。”
“嗯。”
宋书建看着林杋下楼喝了一杯温水,又吃了一片面包,才上楼睡觉。
卫生间、浴池、被窝里,慢慢的都是年柒身上淡淡的玉兰香味。鼻息间浅浅的空气里,似乎也溢满了这种味道。
林杋没有开灯,掀开被子,摸索着上床,躺在年柒睡的地方,香味更浓。枕头上残留着她沐浴后的洗发水的香味。林杋抬手,缓缓落在往常她发丝铺满的枕头边缘,一如她还在的样子,手下的触感软绵绵的,发丝一般,柔软无度,柔顺丝滑。
林杋翻个身,左侧卧的睡姿,蜷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缩的和年柒一样,像只小猫咪,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怜惜。他平躺着睡习惯了,如今这样的姿势,没有维持几分钟,肚子就被挤压的不舒服。
原来,柒柒这样子睡的不健康啊。
快入冬的夜里,几乎没有什么月光。屋里屋外汇成一片无边的黑暗。林杋贪婪呼吸着房间里的独特气味,眼睛发着内敛的暗光,一眨一眨。
孤枕难眠……
年柒这两日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觉得味同爵蜡。每次吃饭,都是一次生与死的战斗。胃里一阵翻天覆地,吃一口菜,就要忍不住想要吐一次。
柳大妈炒菜,放油太多了,腻味的有点恶心。
她如是想。
柳大妈见她这样,面色也格外担忧,看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年柒只当是柳大妈意识到炒菜的问题,心里内疚,想道歉又拉不下老脸。
为了安柳大妈的心,她也是强忍着呕意,表情痛苦的吃饭。刚夹一口糖醋茄子,年柒眉头狠狠一皱,不得已又赶紧放下筷子,冲向卫生间。柳大妈则一言不发的走过去,默默为她捶背,然后目光瞥向门口。
心里默念,那谁,你赶紧过来看看吧。你老婆这样子,八成是有孕了!
林樾几天没出现在这里,柳大妈就算是面色担忧,可也是白愁,小屋子里没有电话,门也是在外面反锁着,看上去就像是没人居住的空房子一样。
柳大妈一直不告诉年柒这是怀孕现象的原因是,直觉觉得这小姑娘还是个孩子,看起来就像刚刚步入大学的学生一样,单纯天真。这样小小的年纪就怀孕,她的小心肝能受得了么?
既然男人是在保护这小姑娘,说不定与知道她有身孕有关系吧?或许是为了保护孩子才这不得不这样呢。
柳大妈安抚好了年柒,进厨房转了一圈,鱼剩一条了,茄子还有一个,胡萝卜还有两个,还有一点杂七杂八的菜,很少。这样算下来,食材顶多能够撑到明天午饭前。
第二天中午,林樾仍旧没有过来。
年柒吃饭仍旧吃的辛苦,就算是这样,也不得不承认,食材吃光了,林樾如果再不出现,俩人都有可能面临饿死的危险。
年柒觉得可笑,在现在这样的社会,她的家庭虽然不富裕,可也不是动不动就能饿死人的环境。如今,就要被饿死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还是被林樾饿死的……呵呵,想想就好不甘心!
怎能甘心?
那天夏申结婚,她虽然无意间听到了非妃和林杋的谈话,心里生气。可是生气归生气,她还真没有想过,生了他的气,之后要怎么做。
她也没有机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