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八点半,程往、钟妙离和困恹恹的何福荣准时从住处出发,开车去接住在另外两条街上的其他人。大家都很准时,九点钟一行七人已经开上了出城的公路。
程往负责开车,何福荣算是替补驾驶员,此刻正在后排酝酿睡意。钟妙离手上拿着地图册和游客须知坐在副驾驶。
是的,二十一世纪的美国郊区公路沿线信号奇差,以防万一还是要备好纸质地图。
卡文娜坐在驾驶座后面,兴奋得不行,正和钟妙离的三名队友聊得火热。三名队友有两个是中国人,一男一女,都是低年级本科生,男生叫王臻逸,女生名叫赵耀耀。还有一个意大利小哥,安东尼,人帅嘴甜。
赵耀耀和卡文娜一起坐在第二排,安东尼、王臻逸、何福荣一起坐在后排。王臻逸因为身量较小,坐在后排座椅中间的位置。
去优胜美地的路上,大家全都兴致高昂,沿途每处风景都新鲜,讲的每个笑话都好玩。
王臻逸心思周全,探身往后备箱取了水出来,挨个询问大家是否口渴。此时大概已经出发四十多分钟了,大家一直聊天,早就都口干舌燥了。于是纷纷接过水。
“程哥,你要水吗?”王臻逸问道。
“拿一瓶吧。”
“给我吧。”钟妙离转身对王臻逸说,而后又转过来问程往:“现在喝吗?我帮你打开?”
“好,谢谢。”程往微微转头向钟妙离道谢,微笑着。戴着墨镜的脸庞显得愈发白净,虽然看不清镜片背后的眼睛,但钟妙离觉得自己依然感受到了程往眼神中的笑意。
钟妙离拧开瓶盖,抓着水瓶的中间靠下部分,把水尽量递到程往身前,又小心地防止挡到他开车的视线。程往微微低头接过水瓶,快速喝了几大口,便将瓶子递回给钟妙离。钟妙离的手已经举起来等在身侧,可以说是非常默契地与程往打了配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点儿没耽误。
之后钟妙离自己也打开了一瓶水,喝完后盖好拧紧,放在左手边的杯架——程往瓶子的旁边。
接下来的路程,后面的大家有说有笑,何福荣也醒了。
要说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会聊什么,互相学习对方的母语绝对是一个高频选项。从“你好”开始,车厢内开始轮播法语(毛里求斯的常用语言之一)、意大利语、中文,后来话题又发展到如何听出他人在用你不懂的语言骂你。总之胡说八道,百无禁忌,好不热闹。
程往有时会向钟妙离确认一下驾驶路线,钟妙离总能很快很准确地回答,完全不像一个首次来到美国的外国人。看出来前一天确实非常认真地做了功课。
按照计划的那样,四个多小时后,一行人到了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地界,先匆忙解决了午饭,之后就与前一天联系好的导游碰了头。
一行七人在导游的带领下,穿行于巨树中,沿溪流而行,缘山坡而上,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一处崖顶。放眼望去,宽阔的峡谷尽收眼底,是目光无法填满的空旷。夕阳西下,残照如血,整个峡谷也因此变得像在燃烧。一行人在崖顶的安全护栏前呆呆站着,震撼于自然景色,把一天的疲惫都忘在脑后了。
“真好看啊!你说是吧,赵耀耀?”何福荣似乎是第一个从美景中回过神来的,凑到赵耀耀身边大喊。
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何福荣对赵耀耀产生了巨大的的兴趣,老是缠着她东拉西扯,左问右问的。现在更是硬要挪到赵耀耀身边。赵耀耀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不是在认真回应何福荣的话。
晚上的计划是在营地野餐。
安东尼、赵耀耀、卡文娜负责准备餐食,分配任务时,本没有给何福荣安排准备食物这个活,此时他却仿佛是个美食行家,站在烧烤炉前指指点点。其他人坐在一旁的小溪边,看着风景聊着天。
“程哥,你暑假结束之后就要入职了吗?”王臻逸一边把一块小石头投入溪水,一边随口问道。
程往停顿了一小会,回答道:“对,九月份就要回去上班了。”钟妙离坐在程往身边,似乎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妙离姐,你也是吗?”
“是啊,我也是九月份就要回去上班啦。”钟妙离开朗回道,“这两个月就当是放个假,能上上课,和大家一起出来玩,真的很放松。”
“放松?”王臻逸一脸苦笑,“我觉得上课还是挺难的。”
“工作之后有更难的事情啊。”钟妙离笑道。
接着又聊起大家各自的未来规划,主要是王臻逸说出自己的苦恼,程往和钟妙离来回答。王臻逸还在读大二,对未来有些迷茫,现下便把自己的困惑一股脑讲出来。钟妙离和程往也乐得把自己比他多了几年的人生经验分享出来,希望能帮上忙。
“我啊,一直很想当个兽医。”钟妙离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伸直长腿,姿态惬意地讲着,“这是个系统化的工作,和医生有点像,但又不同,有点像是在进行工业生产。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一旁的程往微微点头,眼神示意自己很感兴趣。
“我的工作不是给小狗狗、小猫咪啊之类的宠物看病,而是要照料那些大家伙们,比如猪、牛、羊之类的这些经济畜种。让它们好好生长,好好被人类吃掉。暑假结束,我就要回之前工作过的大养殖场上班啦。挺有名的,你们在国内应该都吃过这家的肉制品。”
还想接着聊,那边的烧烤大餐已经准备好了。“开饭啦!”何福荣冲着这边坐着聊天的三人大喊。“来啦!来啦!”三人大笑应着。
肉食是安东尼准备的,意大利小哥除了人帅嘴甜之外,竟然还有厨艺了得这个技能点。每一串肉都肥瘦均匀,丝丝入味,烤得刚刚好。一行七人于是大快朵颐,先是互相谦让,客气了一会之后开始抢肉吃。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程往和王臻逸忙活着点燃了篝火。于是,星空,峡谷,溪流,篝火,还有围坐在一起的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七个人,组成了一幅好看的故事画。吃着肉,赏星空,七个人谈天说地,夜渐渐深了。
钟妙离看着火光映亮程往的脸,强烈的明暗对比让他的脸庞轮廓更加鲜明,似是刀刻斧雕而成。
程往注意到了钟妙离未加掩饰的视线,转过头看向她,嘴角上翘,是一个大大的微笑:“怎么这样看我?啊,你的嘴角……”程往凑近了一点,钟妙离看到了他大大的深琥珀色眼球中映着的火光。
不过这靠近的脸庞很快就停住了,停在了一个恰当的距离,只见程往掏出纸巾,递给钟妙离:“擦一下吧,烧烤酱还在嘴角。”
钟妙离楞了一下,接过纸巾,道了谢,擦着嘴角,心里却在想:“这是种套路吗?但是好像也不怎么套路的样子。啊,好奇怪……”钟妙离无法否定自己刚刚心脏狂跳了十秒,却无法确定自己身旁的这个人是否有意造成了这种局面。
最怕的便是,最终只有自己独独多思量。
大家深夜道了晚安,三个女生一起住在一个大帐篷,男生每两人住了一个小帐篷。
第二天一大早,阵阵鸟鸣叫醒众人。
大家收拾好,略略又游览了一下,赵耀耀提议大家一起去附近的邮局寄明信片。
钟妙离给自己写了一张,还买了几张漂亮的明信片准备带回国。其他人也纷纷买了几张明信片,写好寄出,便准备回程。
归途总是比启程时疲惫。刚上车不久,坐在后面的五人就互相歪着靠着睡着了。
依然是程往负责开车,钟妙离坐在副驾驶负责帮忙看路。
车里放着节奏明快但音量不大的歌,程往和钟妙离各自放下一半车窗,风吹过脸庞,吹动头发,钟妙离不时用手将吹到脸上的发丝拢好。
钟妙离其实也有些困倦和疲惫,但她不敢也像其他人一样放心大胆地睡过去,因为她知道,既然大家都又困又累,程往没道理独自精神满满,肯定也已经很疲惫了,只是身负驾驶职责在尽力坚持。所以,钟妙离主动找话题,和程往聊着天,帮助程往提振精神。
“真快啊,这个暑假一半就过去了。”钟妙离说。
程往戴着墨镜,面带微笑,看上去神清气爽,微微转头看了眼钟妙离,说道:“是啊,接下来的四个星期会更快吧。”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暑假了,工作之后可就没有‘暑假’这回事了,之前工作的那几年真的挺累。”钟妙离不无怅惘。
“我也是,”程往应和着,“应该也是最后一个暑假了。”略一停顿,程往轻声说:“希望以后也有这样的机会。”语气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却又好像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归途也总是比启程时更快。坐在汽车后排的五人还没做完一个好梦就已经回到了住所。大家打着哈欠互道晚安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