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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青岁月易蹉跎

1.灵魂的乐园

小强领着他来到学校后山,指着围墙说:“喏,风哥,就在里面。”

仿佛电影里的场景,天风定睛一看,围墙大门的石壁上镌刻着三个猩红的大字:生态园。

小强蹲下来示意天风踩着他的背爬过去。天风英武地皱了皱眉头,走到铁门前揣摩了一下那把大挂锁,然后找了一块大石头,“噔”地一下便砸开了。

推开这扇闪耀的大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搭满葡萄架的幽深小径,小径两边生长着各种参天的树木,每一棵树木都有一块标有中英文的铭牌挂在树脖子上。有银杏、柠檬桉、红豆杉、悬铃木、桂花树等等,远看一棵棵树就像一个个戴着项链的绿美人,在烟雾缭绕中婆娑盘桓,婀娜多姿。

而那些树上放置着的人工鸟巢,远看就像一座座天堂的小屋。偶尔会有三两只珍稀的鸟类凌空飞过,令这片天空显得更加空灵。

沿着葡萄藤的延伸,可以看见一大片芳草萋萋的花圃。这里是校园绿化培植基地。种植着兰草、蔷薇、郁金香、虞美人等四季常见花草。不远处,背靠大山,有一座春暖花开的房子,完全用玻璃构造,里面种着君子兰、海棠、满天星、牡丹等等奇花异草。在透明的真诚世界里,一片欣欣向荣。

再顺着山峦往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果园,里面种满了桃树、李树、板栗树、橘树等各种果树。一条潺潺的小溪像是一条银链在它们之间穿过,闪着光的小鱼在溪水里梦想般潋滟。

踩着鹅卵石逆流而上,可以看到一条人工的流泉飞瀑,就像传说中的水帘洞一样,淙淙的流水从嶙峋突兀的怪石上飞泻而下,在阳光下如同一条梦幻的星河。

天风用溪水洗了把脸,然后跳上岩石一把站立,此时一阵凉风吹来,令他心旷神怡。他豁然感觉就像是随着那阵风回到了前世今生,那居高临下的感觉仿佛自己回到了神话中的美猴王。而此时,小强皮猴般蹦蹦跳跳地去果园摘了些还没熟透的桃李向他进贡,更令他颇有成就感。

他们洗了一些来吃,然后懒洋洋地躺在被溪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岩石上睡觉,小强突然有感而发地说了一句:“你说我长大以后是应该找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还是为了下一代找一个比我更高的做老婆?”

天风明白小强所说的跟他一样高的那个一定是美奂,而比他高的那个或许是诗雪。他讽刺地上下打量了小强一眼:“你要长多大,你还能长大吗?!”

这句话像刺到了小强的痛处,他起身伤感地说了一句:“我把你当哥,什么心里话都跟你说,可是你不能总打击我!”

天风赶紧拍了拍他,起身走人,教诲了他一句:“做个成熟的男人,别这么多问题才会长大。”

他们顺便采摘了一兜水果分给其他同学吃。至于那把挂锁,天风和小强都明白,从今以后它形同虚设,用任何一把钥匙都能打开。他们打开的不仅仅是一扇门,更主要的是一个属于他们的王国。

临走前,他们挂上锁,天风最后指着生态园三个字说:“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了!”

回到教室,天风故意挑了一个青李给美奂。

美奂吃着青李,酸得凄楚的样子:“这李子没熟怎能吃?谢谢。”

“哥吃的不是李子,而是朦胧青涩的初恋。”天风冷冷一笑,一口吃进三颗。

美奂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又吃了一颗,做了个俏丽的鬼脸,吐蕊般伸出舌头。

吃着吃着,天风又注意到美奂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故意说了一句:“别怪我叫你小屁孩,这么大的人了,还有谁把钥匙套在脖子上?”

“这两片钥匙一片是我家的,一片是办公室的,都很重要,万一掉了怎么办?!谢谢!”美奂似乎很不满这个小屁孩的称呼。

天风不屑地看她一眼,“难道你放在书包里会掉吗?”

“可是,万一别人翻我书包偷走了怎么办?”

天风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对她说:“全班除了你,还能找出第二个吗?难道你家最有钱?!”

小强也转过来,做着鬼脸配合天风:“羞羞羞,脖子套着钥匙的小小狗。”

说得美奂不好意思了,正好诗雪回到教室,小强开始对美奂和诗雪吹嘘花果山如何如何。她们两个动情地听着。天风暗想,有机会一定要带她们两个去看看。只要她们走进自己的王国,就不怕她们不朝拜。

第二天,美奂饶有兴致地吵着要他俩带她去参观。天风想了想,说:“带你去倒是可以,但是……”

美奂急不可耐问:“但是什么?”

“但是万一你跟老师打小报告,那就麻烦了。”天风不确定的语气。

“哈,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同流合污了,我若是检举揭发,岂不是把自己也招出来了吗?谢谢。”美奂嬉笑着说。

去生态园的路上,美奂悄悄地走近天风。

“对了,你昨天说起你的初恋,那你的初恋有了没?”美奂的眼睛灵动地扑闪着。

“没有。”

“怎么不找一个呢?我们班这么多美女。”

“兔子不吃窝边草。”

“可是——,草或许不这么想,你要不吃不都被狼糟蹋了吗?”美奂把嘴凑近他耳边轻风般呓语。

这时,小强跟上来了,美奂赶紧转换话题,一本正经地告诉天风,何老师找她谈过话了,要她好好督促和辅导他和小强学英语,把英语成绩提上去。

天风皱了皱眉,一声不吭。

“答应我,以后上课要认真听讲,要好好做家庭作业,有不懂的可以问我。要是你们两个英语成绩没有提高,那只能证明我的无能,谢谢合作!”

小强与她争论道:“整个班上最刻苦认真的就是应子,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她的成绩最差?”

美奂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她呀,她有个当副市长的老爸,请问你有这样的老爸吗?谢谢!”

“我老爸还是天蓬元帅呢!”小强发省地自语。

他们一路争论,经过教工宿舍楼时,天风赶紧提醒道:“嘘,不要说话——”

他们蹑手蹑脚走过教工宿舍,天风抱怨她那串钥匙一路撞得叮呤响:“说了叫你别戴着这串钥匙,走路这么大的响声,万一被老师发现了我们就惨了!”

“谢谢,可你怎么总是跟我这串钥匙过不去?!”美奂讽刺地望着他。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跟你过不去!”天风淡淡地说。

这时,已经到了生态园门口,天风对美奂说:“麻烦把你钥匙借我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美奂半信半疑地把钥匙交给他,等美奂睁开眼睛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原来,你……”美奂说不上话来,天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不自觉地把用完后的钥匙放进自己兜里。

“这个习惯可不太好——”美奂伸出手来讨还钥匙,天风不好意思地把钥匙掏出来还给她。

进了生态园,美奂就像一只才从笼子里放出的蝴蝶,在花丛之中翩跹,欢乐极了。

她在花房里摘了一串试验室用的豌豆,剥开后轻轻地放在天风手心,眨了一个媚眼告诉他,其实她就是豌豆公主。

天风的心随其动,仿佛一根狗尾巴草,在微风中感受到极其纤微的震撼。

她那张童话般的脸,仿佛把他唤回童年时代,在王子和公主的世界里爱得死去活来。

望着她那月湾般的明眸,还有小鹿似的鼻尖,他在想是不是他也喜欢上她了。

不,美奂是小强的菜。

不,不可能的。他的心只属于诗雪一个人。

吃完晚饭,无心向学的天风躺在床上靠着手臂仰思着。

那时,天风的家离铁轨很近,每晚他都像枕着枕木入眠。每当火车轰隆隆地从深夜开来,他的心就像载着一种特有的使命,心驰神往,风驰电掣地跟随火车穿越了一种深刻的黑暗,开始了他梦的旅途:

老金把孙悟空的行头收去后,他已失去了所有表演的权利。

当他正在幕后失意地望着诗雪在舞台表演时,不知什么时候宝塔已站在他身旁。

“为什么猴子不去爱一只母猴,却偏偏要暗恋一位芭蕾舞演员呢?”宝塔悠悠地说道。

“你妹的,我是人,我是人变的猴子!”孙悟风回过头来,气咻咻地说,就像宝塔踩着了他尾巴似的。

“可她要是蜘蛛变的呢?!”

“我明明知道她是孔雀,不,是天鹅变的!”孙悟风与他争论道。

“好吧,就算她是天鹅变的,可你现在已经是一只猴子。哪一天当猴子跟天鹅在一起,你会认为这是爱情吗?!”

这逻辑把孙悟风也搞得冒汗了,他回头再看看自己,当他失去孙悟空的行头,失去了这个舞台,已完完全全回到了一只一无是处的猴子。

“反过来想,难道诗雪又会抛弃全人类,去偏爱一只猴子吗?”宝塔接二连三的提问终于把孙悟风问得冒火了。

“我说了,我只是暗恋,暗恋你懂吗?不懂就滚!”孙悟风没好气地说。

“呵呵,说出来可就不是暗恋了——”宝塔用手对他指点道。

“难道你就没爱过吗?如果没有,那你白活了!滚——”孙悟风甩开他的手,大声吼道。

“我只爱过我自己。爱是一种占有,我从未想过占有,我的生命中只有喜欢。比方说我喜欢一只蝴蝶,只要能见到它偶尔在我身边飞舞,它的欢欣也就成为我的欢欣……”

当宝塔还在自我陶醉的时候,孙悟风已悻悻地走开了。

当天风半夜醒来,听见火车轰隆隆渐行渐远的声音,消失在夜的荒凉里,他便有了隧道一般的空虚。他坐起来,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思着这个简短的梦给他带来的启示:

难道小强这么快就发现了他有暗恋诗雪?可他从来都没露过半点声色啊!只不过小强的心思可不像他的五官那般抽象,绝不能让他发现一丝蛛丝马迹,以免日后被他笑话,甚至被成事不足的小强坏了他的好事。

2.穿越时空的时光手表

这天闹钟响时,天风挣扎着起床,感觉昏昏沉沉,头重脚轻,于是又躺了一会儿。待刘诗雨再次叫醒他时,他对妈妈说:“我感觉我病了……”

刘诗雨皱着眉头,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少来这一套了。”

“这次是真的。”天风一本正经地辩解道。

“你每次都是真的,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了。”看着母亲这样坚定的态度,他只好勉强起身,慢腾腾地穿衣洗漱。

不用说,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迟到了,金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迎接他,就想要给他一个隆重的迎接仪式。

他看了看手表,严肃地对天风说:“刚好迟到五分钟,你就不能赶上这五分钟吗?”

天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手腕:“对不起,我没手表。”

“你就不能买一块手表吗?”

“因为我妈说家里有闹钟。”天风有气无力地回答。

“有闹钟为何还迟到?”

“因为我没手表。”天风重复着这一句。

这逻辑把金老师都搞晕了,他愣了半天,恼羞成怒地说了一句:“看来你以后只能靠跑步来追赶时间了——”

他迟疑地望了一眼金老师,他也没想明白手表和跑步之间的必然联系。

于是,金老师指着操场大声说了一句:“现在就去,跑五圈再回来!”

天风有气无力地说:“我好像病了。”

“嗯,目前还只是好像。”

“但,但我真的是病了。”听说要罚跑,天风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多流些汗,跑完你的病就好了。”金老师说完,前排的同学都笑了。

他勉强支撑着跑完步回来,都已经下课了,而他觉得他的病不仅没好,反而更加虚脱了。天风心想,老师都是骗纸。

第一节课开始他倒头就睡,进入了病中的世界,那里没有诗雪,没有风花雪月,只有老师的狰狞和铁马冰河。

下课铃响后,天风睡梦中醒来,看见美奂怯生生地望着他,手里还握着一支橙色的荧光笔。他这才注意到手腕上多了一块荧光闪闪的“手表”。

他正要发怒,美奂赶紧解释:“我是看你没有手表,经常迟到,所以……不用谢我哦!”

“所以你送我一块小屁孩的手表?!你妹的!”他嗔怒地抢过她的笔正要往地上摔。美奂急忙劝止。

“事实上,这是一块很特别的手表,叫时光手表,谢谢!”美奂一脸认真地说。

天风疑惑地望着她:“时光手表?!”

美奂扑闪着星辰大海般的眸子,点了点头:“对!戴着这块手表就能回到过去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区域。”

“你穿越剧看多了吧?!”天风皱了皱眉头。

美奂嘟着嘴回道:“你可知道这支笔哪来的?!哼!”

“哪来的?”天风问。

美奂白了他一眼:“我爸上个月去日本出差,我特意叮嘱他找哆啦A梦要来的礼物,这叫荧光穿越笔。”

天风一脸窘态,想抹去那块手表,抹了半天也抹不掉,更加恼羞成怒。

“你看,你凶恶的样子好像胖虎,哈哈!”美奂望着他一个劲儿地笑。

天风瞪着美奂,气不知打哪出。

“事实上,戴上这块时光手表就可以穿越啦!”她一本正经地说,她的可爱可谓是炉火纯青了,“你看这秒针一格代表一个月,分针一格代表一年,时针一格代表一百年。”

但不管如何,因为她这个神奇而合理的解释,天风停顿在半空中的手始终没有把荧光笔摔下去。他徐徐把手放下来,端详这支荧光笔,果然是日文的商标。

上课时,他还在回味时光手表的事,一些不可察觉的微笑在他脸上浮过像是暗礁,又像是一些过期的电影片段。

他恍恍惚惚回到了童年,回到那些无忧无虑,不用做作业,不用上课听讲,不用考试的日子里。

在那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油菜地里,他拉着叶子的手无尽地奔跑和嬉戏;在那不远处的池塘里,他和叶子欢乐的影子在流淌着,似乎没有尽头……

他不知这个时候怎么会梦到叶子,明明早已把她忘得干干净净,或许是那一份永恒的愧疚,令他眼角的泪悄悄滑落……

“看来他真地病了——”美奂用那只温暖的小手探了一下天风的头,“我还没见过他这样睡过一个上午。”

天风趴在桌上隐隐约约听见诗雪对小强说:“你扶他去医务室看一下吧,如果严重的话,你陪他去下医院。”

看见小强疑惑不解地望着她们两个,诗雪和美奂赶紧把身上的零用钱全掏出来交给小强。

中午吃完饭,天风回到教室,用水杯装了一杯凉水,正准备吃感冒药,美奂一把抢过杯子,把里面的水倒掉。天风正要发怒,只见她像大人般叹气道:“哎,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天风不知这话哪里出了问题,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会儿美奂出去,去办公室打了一杯热开水递给他。

天风望着这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半晌说不出话来。

3.樱花的记忆

吃完药天风感到睡意昏沉,虽然是在学校,恍恍惚惚仍能听到夜行火车的轰鸣,一会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他被叶子摇醒。他打开台灯,看见叶子正望着他,她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就像灯泡一般明亮的谜。而外面正沙沙地下着夜雨,原来他回到了童年时山洪突发的那个夜晚。

叶子此时吵着要小天风带她去找爸妈。小天风看了一眼闹钟,已经十点多钟了。这怎么可能?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雨。

可是任性娇气的叶子一直像炒豆子那样吵个不停,小天风好说歹说也没用,便捂着耳朵抓狂地喊了一句“吵死了”,然后继续睡觉。

叶子最后失望地说,换了是牛牛,不管有多晚,哪怕天上落石头下来,只要她想干什么,牛牛都一定会顺着她,并且陪她去。

这一句话终于惹恼了小天风,他赶紧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拍着胸脯说了一句:“去就去,牛牛能做到的我一定都能做到,牛牛做不到的我也都能做到!”

说完,他随手拿了一把雨伞和手电筒,牵着叶子的小手出门。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里,一会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就像是天公用鞭子将黑夜劈成了两半,紧接着那雨水就像泼下来,整个天空如同倾塌了一般。

小天风撑伞都快撑不住了,叶子害怕地将湿漉漉的身子贴紧了天风。

小天风关切地问她:“害怕吗?要是害怕了我们就回家吧!”

叶子坚定地说:“不,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害怕——”

小天风硬着头皮带着叶子来到了通向防洪大堤的路口,然后停了下来,叶子好奇地问他干嘛。

小天风说,这条路没有一个行人,我们两个小孩子会很危险的,不如我们等等看有没有顺风车吧!

他们等了没多久,终于等来了一辆运送救灾物资的军车。他们向着军车招手,军车停了下来。

军车冒着雨一直开到了防洪大堤。

“小妖风,谢谢你陪我玩这个冒险游戏,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今天晚上的!”叶子下车时眼睛温暖地望着小天风说。

“冒险游戏?”小天风惊诧地望着叶子。

“是,其实,其实我只是为了考验你——”叶子忸怩不安地才说完,他们的父母走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晚跑来了这里?!”叶子她妈一见她就厉声问道。

“是我带她来的!”天风鼓起勇气说道。

“你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这么晚带叶子跑来这里,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任飞扬说完便扬起巴掌。

叶子赶紧上前拉住任飞扬说:“任叔叔,是我吵着要他带我来的。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就跟天风哥哥定个娃娃亲呗!”

叶子一说完,大人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风在这笑声中渐渐苏醒,原来快上课了,走廊外的同学全走了进来。

他只不过做了一个梦,梦回童年更改了那个令他愧疚一生的事件,但这个梦又是如此的真切,叶子的一颦一笑和忸怩不安的样子就像是昨日重现。

虽然天风这天只是因为吃了感冒药睡着了,但童年院子里的樱花花瓣仍在他的记忆中飞舞着,就像一场天堂的雪,醒来梦里花落知多少。

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梦,而奇怪的是——做完这个梦他十年来的愧疚和不安全晨雾般消失了。他疑惑地望了望手腕上的时光手表,难道这块手表真有穿越的功能?!

显然这太幼稚了。

4.钥匙的秘密

第二天上学,天风不小心又迟到了。

何老师把他堵在门口。他喜欢闻她身上露水一般清凉的茉莉花香,喜欢看她讲课时随着步伐轻摇的裙摆,以及她植物根茎一般丰饶迷人的脚踝,但他不喜欢她女皇一般强势压人的一面。

“听说你昨天迟到五分钟罚跑了五圈,看来今天你要跑十五圈了。”她看了看手表,说话和颜悦色而又充满女人味,却像一把温柔的刀子,一下就捅进你那柔软的心脏。天风听了差点瘫倒在地上。

天风不懂如何拒绝她,于是委婉地说了一句:“碰巧今天我病了,能不能先欠着,等我病好了再跑?!”

“能不能有点创意?每次逮到你不交作业就是病了,每次逮到你迟到也是病了,每次你上课不听讲也是病了,你简直就是一个生病专家!”何老师故意把声调提高了许多,好让其他人听见。

同学们都哄然大笑,在他们看来天风就像一个黑色幽默的滑稽演员。

天风想说他这次是真的病了,如果他没病可能会说得更理直气壮一些,但是当真病了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上来了。真情往往总是这样。就像那个《狼来了》的故事一样,恶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惟有把泪水当甘泉喝下——

此时,美奂突然勇敢地站起来说:“报告何老师,任天风这次说的是《真实的谎言》。我可以证明他的确是病了。最近他上课很认真,每天的作业也都完成了,进步确实巨大,谢谢!”

所有的同学都望着美奂,天风也为她的勇气和正义所折服,对她虚弱地投以钦佩的目光。

“带病上学真是难能可贵——”也不知何老师这句是讽刺,还是真心话,反正全班同学又把哄堂大笑温习了一遍。

何老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好吧,回座位吧!”他又开始依恋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和每次初见她时的悦目赏心。

天风回到座位,有一种大病初愈,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窗外飘来焚烧落叶的烟气,他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很豪气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摊在桌上,把昨天看病的钱一一还给诗雪和美奂,然后拿出英语书开始小声朗读。美奂也愈加振奋,伸长腿踢了一下小强的凳子。

“干麻鸭?!”小强微微转过头来,白多黑少地白了美奂一眼。

“想死啊,说了多少遍,大声点——”

小强好像怕死了她,立马开始了他那逗逼似的英语朗读,天风听了暗暗发笑。

美奂又撞了一下天风的胳膊:“笑什么,还有你!也要大声点,别辜负我刚才帮你撒的弥天大谎,谢谢!”

“有像你这样虐待病人的吗?给点爱心行不?!”天风一本正经地说。

美奂不甘示弱,取笑他道:“谢谢,别老病人病人的,你的病就是装出来的,给点正能量行不?!”

“对不起,原来你也认为我这次生病是装出来的?!”天风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美奂不禁撇嘴一笑,得意地说道:“不是说这次,我的意思是说你本来没病的,装久了也就装出病来了!”

天风听了倒觉得真是这样,于是他翻开书继续朗读。美奂突然一把抢过他的英语课本,看他在英语单词下面写的中文标注。

“你看你怎么学英语的?!你也太重口味了吧!custom(海关)就是(卡死他们),admire(欣赏)就是(额的妈呀),smart(敏捷的)就是(死骂它),slaughter(屠杀)就是(杀了它),spin(纺织)就是(死拼),ambulance(救护车)就是(俺不能死),achieve(完成)就是(我拆屋),真是无语……”美奂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不觉得这样很科学吗?”天风用讽刺的眼神看着她。

“行吧,那我来考一下你,pregnant是什么意思?”

天风抓了抓脑袋,想了半天:“扑来个男的,啥意思?难道是强吻?!”

美奂吃惊地说:“还真有点接近!能不能更精确些?!”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于是美奂不好意思地提醒他:“强吻完了会干嘛?”

“哈,那就是刷牙,强吻完了就要刷牙!”天风恍然大悟道。

美奂用书狠狠砸他的头,他抱着头边躲边说:“啊,啊,别砸了,别砸了,不然砸坏脑袋就更记不住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强吻会有BB啊,所以pregnant是怀孕的意思——”

“哦。”天风似懂非懂地顿悟了一下,场面有些尴尬,美奂赶紧转移话题:“为了让你的英语赶英超美,我给你开个小灶吧!我教你一个背单词最快捷的方法——背词根词缀。”

天风看了词根词缀表,瞬间崩溃:“本来记单词已经够困难了,还要记词根词缀,太麻烦了,不学了——”

“英语单词其实跟汉字一样也都有部首偏旁,你要记住了部首偏旁,以后你学单词就变得非常容易了……”

看着她一脸专注的样子,天风不禁感到一股地热般的暖流。

一下课,几个课代表像大型收割机一般开始各自忙着收作业。美奂收到牛天放那里时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牛天放没有理睬。估计她又在说那句:请在下午上课之前补齐,谢谢。

“有了生病这么好的理由,估计你又没做作业。”收到天风这里,她小声对他耳语道,“赶紧在下午上课前把作业补上,等你交了我再把作业本送上去。谢谢合作!”

天风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动听,仿如宁静心湖掠过的微飔。

他咕哝着:“可是我确实生病了,还用交作业吗?!”

“别给自己诸多理由,人一旦给了自己一次理由,以后永远都有了理由。”美奂把手中的作业本往桌上一摞,大人般说。

上午最后一节是历史课,下课铃一响,金老师还没宣布下课,台下的饭盆和饭盒就已摇得砰砰直响了,甚至有些同学迫不及待地把椅子移开,作好了百米冲刺的准备。

金老师还在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课,便有人抗议了:“金老师,您知道齐桓公和赵武灵王是怎么死的吗?”

小强赶紧大声打了一个嗝:“呃(饿谐音)——”

金老师生气地说了一句:“难道你们要发生政变吗?下课——”

此时,同学们都像马场打开围栏的马一般冲向食堂,美奂拉开椅子起身,天风懒洋洋地伸出手对她说:“钥匙,谢谢!”

“什么钥匙?”美奂不解地看着他。

天风拿出一袋方便面和感冒药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美奂疑惑地望了望他,然后说:“不行!第一,泡面没营养,我们正值青春期,吃泡面对生长发育不好;第二,你现在还是病人,需要补充更多的营养;第三,办公室的开水器是老师专用的,要是每一个学生……”

天风打断她说:“第一,你看我们两个谁发育得更好?第二,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要抓紧时间复习;第三,重要的事要重复三遍,我要吃药,我要吃药,我要吃药!”

美奂犹疑了片刻,慢腾腾地取下钥匙,半信半疑地交给他:“好吧,我信任你,倒了开水赶紧把门锁好,不要动老师的物品。谢谢!”

他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钥匙说:“啰嗦,赶紧去食堂排队吧!”

他站在走廊上目送着美奂的背影消失在去食堂的路上,然后飞快地下楼。出了校门,找了一个修鞋的小摊配了一把钥匙。

当他回到教室,美奂回来得比以往要早,已经等在那里了。“你去哪里了?我去办公室都没看到你,吃了泡面和药没有?”

他急中生智,赶紧把手伸到抽屉里,摸出一根火腿肠和两个茶叶蛋来。“为了发育得更好,我去买了一根火腿肠和两个茶叶蛋。”

然后美奂尴尬得吱不出声来,天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去办公室,用新配的钥匙试了试,结果怎么都打不开门。他只好用美奂的钥匙打开门,泡完面,打了一大杯开水,又想了想,最后把新配的钥匙换给了美奂。

当他吃完泡面然后把补齐的英语作业交给美奂后,她端着一大叠作业本最后一个去找牛天放。牛天放像是耳朵装了后视镜一般,在她快走到他的座位时,腾地一下伸出脚来。美奂如期摔倒,而这次牛天放没有拉她,任她像个大萝卜一般狼狈地摔倒,作业本散了一地。

美奂像个被城管欺负了的小贩一般,索性守着作业本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天风赶紧起身走过去像拔萝卜一般把她拉起,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拾起地上的作业本。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他,液态的委屈在她的眼睛里潆洄。

他把她护送回座位,诗雪正巧进来,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她拍去裤腿上的灰。小强赶紧出去了,回来时将一张创可贴放在了美奂的手心。

天风这才发现美奂的手掌擦破了皮。美奂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天风心想她一定是感受到了友情,才会如此真情地痛哭。

“哭吧,眼泪是天空的馈赠,会给世界带来缤纷,给人们带来治愈。”天风为她抹掉眼泪,却在她心底留下冰晶。

他又瞟了牛天放一眼,牛天放坐在那里仍一副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样子。天风真想上去揍他两拳。

美奂哭了一会才停下来,然后默默起身把作业本送去办公室。天风开始变得不安,真有些后悔不该跟她换钥匙。

当美奂回来,只见她忿忿地把作业本往桌上一摔,问道:“任天风,你做了什么?怎么钥匙打不开办公室的门了?!”

天风假惺惺地说:“可能是门锁坏了吧,我去开的时候也是开了半天。拿来,我帮你看看。”然后天风领着美奂假模假样地拿着钥匙再去试门,还是打不开。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美奂把作业本送去办公室时,心里还在纳闷,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天风换了钥匙。

从那天起,美奂只好每天等老师上班以后,再去办公室送作业。

5.云中一日

很快一个学期就过去了,回想起过去的每一天,虽然平平淡淡,却又像是云上的日子一般,幸福而飘渺。直到那些日子远离之后,才显得有些苍白,像是有些什么自己没有好好把握。回想起他感冒时,诗雪对他的关切,并为他垫付医药费,更加令他刻骨铭心,感天动地。现在他已经能完全把诗雪和孔老师区别开来,他知道孔老师只是他心路成长的一个历程,一路护送着他,把他的情感像接力棒一般交到诗雪手里,他应该更懂得珍惜眼前的这个人才对。

经过一个暑假的思考以后,天风决定在这个新的学期里去抓住一些有关灵魂的东西。

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学校,当照旧端坐在诗雪明丽的光影里,所有的梦想都像是风筝一般在明空放飞时,他便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加倍珍惜,也许这么美的时光一去就不再复返。于是他决定开始改换一个积极的姿态来应对人生:除了应对好所有的课程外,他开始主攻文学,利用课外时间,他阅读了大量的世界名著,欣赏了很多世界名曲,几乎看完了所有的奥斯卡获奖电影,并且开始健身。

新学期的天风变得庄颜正色,上课更是一本正经,令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暗地吃惊。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手里竟然多了一支金笔。这支金笔经常被他纤长的手指舞得滴溜溜地转,那高超的技艺就像他的手上装了一把会自己摇头的电风扇,看不见扇叶,只有一道金光闪闪依恋着它那手指的兄弟,就连诗雪都亮瞎了眼睛。她暗暗纳闷,一个暑假没见,这任天风也不知从哪学来的特技,就像从没经拜师学艺,却瞬间超越了自己。就像天风预想的那样,他那与生俱来的聪颖果然令诗雪钦佩得五体投地。

这充实的每一天,令天风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他都无需主动搭理诗雪,眼前的诗雪就像是一扇敞亮的大门,随时他都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他,就像火花的亲戚,每天都怀着无限激情去上学,在光线收拢时回到家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这天早上当天风被刺眼的光线撩开眼帘,一看时钟竟已七点多了。

他急急忙忙起床穿衣,用水抹了一把脸,然后把桌上的面包和牛奶塞进书包,飞一般出门。

一路上他感到有些纳闷,怎么今天爸妈就没叫他起床呢?莫非是他们有急事出门了?!

走进校园,校园静悄悄的,一定是过了晨读时间,他赶紧加快了步伐。

当他上楼梯时,教学楼同样是寂静无声,空无一人,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梦游还是到了空荡荡的天堂。

当他推开教室门,诗雪一个人豁然出现在他面前,云海之中仿佛响起一首歌:“Once more,when you open the door,And you're here in my heart…”

他迟疑且心跳地走进去,走进这梦一般的剧场。

诗雪此时停下手中的粉笔,从椅子上跳下来,颇有些震撼地望着他:“任天风,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我来上课啊!”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难道忘了今天是星期天吗?”她灿然一笑,如同烟霞,“看来你是因为经常迟到,被老师罚成精神错乱了!”

天风突然才想起昨天还搞了周末大扫除,愣愣地站在那里,如梦初醒。他在想也许只有在大白天梦游,才能与梦中的女神狭路相逢。

“哈!我才说完要是上天能安排一个助手给我就好了,上天就立马派你过来了——”诗雪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脸上掠过微飔一般清凉的微笑。

“黑板报?”他抓了抓头,这个结果太意外了,却令他无力拒绝,便随口问了一句,“是为了迎接国庆吧?”

“对,你简直是聪明极了!”她就像用糖哄一个小孩子听话那样,声音清澈入心。天风的灵魂被她叫唤着,心荡神摇,充满甜蜜。生平第一次能与诗雪独处,这该是一个多么珍贵的机会啊!

“可是我的字丑死了。”天风想到这,惭愧得那只手就像猴爪一般搔头。

诗雪善解人意地说:“不要紧的,你看我的字也只是凑合。”

他看了一眼她写的字,这哪是凑合啊!明明山水一般韶秀。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果然天风才写几个字,诗雪便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我已竭尽所能了……”天风停住,脸上火烧火辣,第一次在诗雪面前表现出一个大男孩的腼腆。他懊恼地想: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一定在学会拿筷子之前就开始练字了。

诗雪无奈地说:“那好吧,你干脆负责画图和花边吧——”

他与她并肩一起站在椅子上,她写到哪里他就画到哪里。

站在她旁边,他的心就如同在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旅行。好几次他的手背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臂,一股亲切的电流便贯彻他全身,令他狂乱不已,无法呼吸。

没有任何画画的功底和天赋,可是那天他加倍用心,没画好又擦掉重画,最后竟然得到了诗雪的大力赞扬。

“简直太好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满意地望着黑板报说,“天风,真心感谢你,我还以为至少要到下午才搞完呢,没想到半上午就完工了!”

然后,她看了一下表,天风生怕她说要回家,赶紧抢着说:“还早,不如我们到校园走走?”

“去哪呢?”诗雪闪动着明亮的眸子问他,眼波流转之处是他向往的神邸。每当对着她的眼睛,他就感觉到他的前方是一条朝圣之路,而诗雪是那雪峰之顶神明一般的光亮。

天风避开她眼睛过于耀眼的光亮,诡秘地说:“一个神秘的地方。”

诗雪转过头问:“到底什么地方?”

“保密。”天风淡然地回答。

诗雪笑了笑,欣然答应,就像是给天风的奖励。

一路上,天风生怕被老师看到,故意走得快了些。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生态园大门。看看周围没人,像是经历了一场心跳的旅行,天风这才长舒一口气。

天风停下来问她:“你有没有带钥匙?”

她扑闪着清澈的眼眸不解地望着他,令他的灵魂无处遁形。

“任何钥匙都行。”说这话时,他突然感到第一次发明这个套路时,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当再次对诗雪施展时,却有种故技重施的感觉,未免令他有些心虚。

她掏出一串钥匙交给天风,然后天风要她闭上眼睛说一声“芝麻开门!”

她勉为其难地照做了。当她睁开眼看见他像魔术师一般竟然用她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大门时,简直惊呆了!

她讶异地望着他:“简直不敢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

“心,可以打开任意通向世界的大门——”天风意味深长地回答,对她潇洒地甩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天风每走到一处都会跟她详细讲解每一棵奇花异草。

“什么香味?这种味道未曾闻过,却似曾熟悉,就像前世今生的感觉。”诗雪突然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这是林中仙女——柠檬桉,原产地在澳洲。”天风解说道。

这香味就像“林中仙女”这个梦幻的名字一般,让她心旷神怡了好一阵。天风痴痴地望着她,内心满是憧憬。

诗雪像个求知的小孩一般问这问那之后,然后问他:“为什么你对这里这么熟?”

天风仰仰头,得意地说:“因为我是这里的王。”

诗雪矜持地笑了笑。

随后她看见了植物园的花房,她立马喜欢上了这座玻璃房子。她百无禁忌地宣布:“以后这里就属于我的了,我就是这里的花房公主。”

她那放肆无忧,纯净天然的表情不禁令天风想起电影《大话西游》的片段:紫霞仙子把水帘洞改成盘丝洞后,对至尊宝说,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头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包括你在内。然后给了至尊宝三颗痣,转身回眸说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

从那时候他就一直幻想,花房公主是不是命里注定给他三颗痣的那个人呢?孔雀公主也好,铁扇公主也好,豌豆公主也好,他的一生注定与公主有着不解的缘分。

而花房公主就像百川归海,收服他所有的爱。

此时,生态园桔林的桔子已经一片橙黄。他随手摘了一个给她,她指着竖着的一块牌子向他示意,上面写着:严禁采摘,违者重罚。

他用力蹬了一脚树干,熟透了的桔子掉了一地。“这下不算采摘了吧!”

诗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一会儿,她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跑到板栗树林,弯腰去捡地上掉的板栗,天风赶紧蹲下去帮她。

“像这种才算捡。”她仙幻般朝天风一笑,令天风灵魂出窍。

不一会她就捡了一堆板栗,天风赶紧脱下外衣给她来装。她认真地在草丛中翻动着,每拾到一颗栗子就会露出欣喜不已的表情。那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印在秋野烂漫,云淡风轻之间。

天风出神地望着她,她的开怀总是令他无比欢欣。

最后他们满载而归。

“好久没这样像个孩子般放开玩耍了,真是开心极了!”回去的路上,诗雪仍兴致不减,“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午饭吧!”

“谢谢,还是我请吧!”天风说完又有些心虚。他揉了揉口袋里仅有的几个小叮当,真心捏把汗。

“就这么说定了,我请,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诗雪语气坚定地说。

这不是他希望的那样,他觉得买单方显男人的英雄气概。但是人是英雄财是胆,所以他不敢声张。

他不再多语,跟她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西餐厅。她随便看了看餐牌,便叫了一份牛扒,然后把餐牌递给天风。

天风选了半天,只敢叫了一份最便宜的意大利面。

记得那天,餐厅很安静,仿佛他们两个坐在天外的意境。

诗雪对窗而坐,如同一座阳光下的雪山,明亮是她的天分。她微晴的目光,瞳色如冰。她纯净的质感,如雪的肌肤,柔和的光线将她冰雕一般的五官照得分外立体,那透骨的美总是令天风担心她会冰雪一般化去,成为一团丰饶迷人的水汽,在他的生命中随风飘散,缓缓逝去……

她的绝美总是令人担心,动情而哀伤。这令他明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将是一生不可磨灭的时光。他曾经尝试多次要把她的美看得真切一些,永远地刻在心底。可是她就像时空的幻觉,美得如同虚幻,所有与她在一起的时光都亦幻亦真;所有过去她说过的话语,一笑一颦都是空灵。从她透明的肌肤焕发出圣洁的,梦幻的星辉,如同一盏朦胧的灯盏,旷古烁今,照亮他科幻的爱情。她那星球之美,飞驰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如同他未来的使命。她的地表,她的空气,她的湿度,仿佛有着无穷的奥秘等着他去探索。

而此时,她突然也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在异空中深情地对撞,火光电石之间,行星呼啸,宇宙迷离,世界陷入一片汪洋,只有温柔的眼波在无尽地流淌……

天风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突然失去了言语。当她刻意垂下眼神,犹如整个通向世界的路都已关闭。

“对了,天风,你长大以后的梦想是什么?”诗雪不自然地开始努力寻找话题。

这显然激发了天风的豪情,他意气风发地说:“浪迹天涯,漂泊四方。我想要的浪漫是天风漫漫!”

“女人都想有个家,而男人都喜欢漂泊。所以当你想要的浪漫是天风漫漫时,或许你留给别人的浪漫就只有长夜漫漫了——”诗雪微微一笑。

“男人当胸怀天下,船就是流动的家,我以后要买一艘帆船,环游世界。”他其实想说带她一起环游世界,但话到嘴边又停住,然后又问诗雪,“那么你的梦想呢?”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芭蕾舞演员,像一只天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像沉浸在天鹅湖里——”

她那纯情的目光令天风浮想联翩,他多想变成另一只天鹅,依伴在她身旁,心相印,影相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宁静地凫水,或者突然一齐振翅,比翼飞翔……

“你吃好了没?”她起身准备买单的时候,天风这才醒悟过来。

她所有浮现的美都只是五光十色的时光,他曾经在这段时光中停留,仿佛经历了前世今生的恍惚和深刻,一秒钟就像一万年那么漫长,而这一万年又在转念之中过去。时光如此流逝,而他还在梦中,恋恋不舍地拖着时光的衣角。

他向服务员挥挥手:“买单——”

“说好了我买单,你可别跟我抢!”诗雪拉住他。

天风难为情地说道:“这怎么好,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软饭呢。”

诗雪不以为然,莞尔而笑:“凡事都有第一次,要吃软饭可不容易,那可要真本事哦!”

“那——吃饭我就不跟你抢着买单了,条件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下午请你看电影!”天风爽快地说。

诗雪微微点头。

来到电影院,他故意买了最后一排的票。

他记得那天上映的是成龙和金喜善主演的《神话》,起初她看得很专注,而他一直靠着椅背在看她——因为诗雪才是他心中的神话。他请她来看电影,而他是进来看她的。

电影很精彩,当Jack从悬崖坠入激流的时候,她看得胸涛起伏,令天风像怀揣着一堆小兔子那样七上八下。

他想这时是去靠近她,去吻她呢,还是试探着去拉她的手,轻轻在她耳边说一句:我喜欢你!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拉手显更自然优雅。想到这,他的手沿着椅子扶手像一只爬虫般向她的手臂爬去。

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他已提前感到她皮肤的热力,他的血液开始像熔岩一般翻滚,地心深处已经开始八级地震,他就像一栋高危的建筑物那样摇晃不定。

诗雪突然移开手躬下身子去挠脚踝,天风赶紧把手触电般收回。

当他再次动念时,她又侧过身子伸出手来挠脚的另一边。

“好像有蚊子——”她低声说道。

“不会吧?!”他低下身子四处搜寻。借着电影荧幕微弱的反光,他看见她那粉雕玉彻的腿,他想这只蚊子该多享受啊,自己要变成一只蚊子就好了。

“大哥,您穿的是长裤和皮鞋,小女子穿的可是裙子和凉鞋。”她不满地瞪了天风一眼,让天风断此一念,不得不老实坐定继续观看还没看出一点头绪的电影。

又看了一会儿,诗雪越发不安起来,不停在腿上挠来挠去,就像孙悟空变成的美女即将露出原形般坐不住了。

“唉,这蚊子咬死我了。”她跺着脚郁闷地太息,最后她忍无可忍地对天风说,“不如我们走吧!”

天风一点也没有想走的意思,他的恋爱小跑才刚刚热身。

他愤愤不平地抱怨道:“这万恶的电影院,怎么不开冷气?!”

“天气已经转凉了,不开冷气正好环保嘛。”她真是冰清玉洁,善解人意,令天风无言以对,然后她轻轻起身道,“我们走吧,不然蚊子都要把我吸成木乃伊了。”

天风跟着她悻悻走出电影院,满肚子怨气。

也许是她急着回家擦药,所以她急匆匆赶到了公共汽车站。他紧紧跟着她的步伐。

“那么,今天就谢谢你了。”临别前,她向天风伸出手,他迟疑着把手在裤腿上擦了一遍,然后伸过去,不相信这仅仅是友谊。

“这个给你——”天风把外衣包着的那一堆桔子和板栗交给诗雪,“明天你把衣服带给我就好了。”

诗雪会心地接过。在最后握手的那一刹那,他感觉握着她柔软的手就像掉进了天鹅湖里,那么舒心那么惬意,一辈子也不想离去。

多想握着她的手的那一刻起世界静止,而他只能与她象征性地握完手,眼睁睁地看着她上车,目送着她离去。

当那辆公共汽车已消失在世界的尽头,他一个人还站在路边,停留在那一刻……

而自那以后,天风一直陷入恋爱的幻觉之中。

每当她推开教室门,每当她穿着素雅的校服站在操场,每当她出现,她就像从天堂劈下来的一道豁然的光亮。只要望见她,天风就满怀欣喜。

这是一段幸福而充实的时光,他每天像充满了电似的,每天都会早早起床,迫不及待地往学校飞奔;每天上课时只要能望见她的背影,他就会全心听课,就像进入了另一个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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