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三月,春风吹绿了湖岸,染红了桃枝。
云祁折了一枝桃花别在季子衿发间,粉色的桃花衬得季子衿气色仿佛也好了许多。
“人比花娇。”云祁煞有介事评价。
季子衿笑他:“没个正形。”
如今坊间都已经渐渐开始流出长乐郡主是个红颜祸水,有她在一天靖国的天子便多留恋后宫不理朝政一天。
这般女子迟早误国。
季子衿初听到红樱给她学舌来的这句话的时候,差点笑得喘不过气来。
为此季子衿用着这话调侃了云祁好些时日,云祁刚开始会陪她闹上一闹,后来又觉得这丫头似乎是来了劲,他也不得不多说两句。
“朕不是那些人,将一国覆灭之错归咎到女子身上,那是懦夫行为。”
“若活到最后连喜欢的那一个女人都成了众人口中亡国的罪人,那朕才是最大的昏君。”
云祁的严肃让季子衿再也生不起调侃他的心,她只静静地看着云祁,最后笑了起来。
“若你是昏君,那我就做这祸水妖妃。”
“说得就如同靖国会亡一般,靖国不会亡,你也注定做不了昏君了的。”
“你这要做昏君的话要是让旁人听到了,估计头都被你气大了。”
云祁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长乐宫中一派祥和。
季子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刚开始是胸闷气短,后来这样的症状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昏睡长眠。
没有之前的难受,却在清晰地感受着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
云祁在季子衿及笄那日如他曾经承诺那般封了季子衿为皇后,从此后宫之中也仅有她一人。
那日季子衿穿着厚重的凤袍,头上戴着繁琐的珠钗,那还是云祁亲手为她挽的发。
她坐在云祁身旁,望着座下百官忽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混蛋江颜,怎么还不攻打靖国。
“咳——”
在他们结束了所有仪式后,季子衿却在礼受百官朝拜之时兀地咳出一口血来,她掏出怀中手帕正要压一压唇角血渍,却在下一秒被云祁横抱进怀里,云祁转身抬脚就走。
季子衿将头埋在他胸前小小声道:“你越来越像昏君了。”
“你也越来越像妖妃了。”云祁面不改色,“只是现在是我的妖后了。”
季子衿只闷闷地笑,也不再拿话噎他。
封后典礼的两个主角走了,只留下百官在原地面面相觑。
新后病重的事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如今亲眼见到更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的天子,竟真的娶了这样一个将死之人为皇后?!
滑天下之大稽。
云祁娶了一个将死之人为后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江颜得到这个消息后就显得有些急切了,她唯一能够沉下心来大概也就是好好安排如何兵不血刃就拿下靖国的计划。
急切之余不乏冷静,可谓是矛盾至极。
江颜的确太过于急切的想要吞并靖国了。这是她曾经从来没有过的急切。
她实在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她若是肯再看看靖国如今局势,便会发现,靖国朝中上下虽然好像散了,但散乱之下却依然因为着某些东西而紧凑着。
乱中有序,那是如同守株待兔般的冷静。
可是江颜早已经等不及了,她等了太久了。她筹划这么久,不就是为得这一天吗?
秋后的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丝凉意,傅今和出宫寻他的师父一去已是一年有余。
蒋潇潇还是老样子,时常进宫去看季子衿,但季子衿同她说话的日子却越来越少。
有时候蒋潇潇正说得兴起转头却看到季子衿已经熟睡的样子。
她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但季子衿下一秒却又揉着眼睛撑起头问她说到了哪里。
恍惚间仿佛看到蒋潇潇有些泛红的眼角,她有些担心:“安乐你怎么了?”
蒋潇潇撇过头去揉了揉眼角吸溜着鼻子,强打起笑颜:“怕你哪天听我说话听着听着就没了,我岂不是会被吓死。”
“我哪有那么容易就没了的?”季子衿有些好笑。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方才本来就是应该昏睡过去的,但是系统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发出警报。
江颜来了——。
在系统发出警报后没多久,红樱就拿着一块玉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她给江颜进宫的通融,也是她守株待兔的钥匙。
蒋潇潇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块玉佩,她几乎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看向季子衿。
季子衿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既然来了,总该还是要见一面的。”
江颜暗线发展受到了牵制,可她仍然在靖国埋下了属于自己的暗棋。
只等时机一到,攻入皇城,直捣黄龙,改朝换代。
季子衿觉得她还是低估了江颜,敢不借用肖桢的力量就这样大刺刺地出现在靖国,出现在靖国国都。
江颜的野心和勇气都不是一般的大。
长乐宫似乎还是江颜离开靖国国都时候的那个模样,只是宫门前摆上了许多季子衿爱的花花草草。
她站在那高高的宫门前望着头顶那块云祁题字的牌匾,紧握着的手心也出了一层细汗。
她的随从在宫门口被拦下时她忽然有点怀疑自己这一次是不是过于鲁莽。
但是她还是跟着长乐宫的宫人走了进来,直到走到长乐宫门口她才发现自己如今是孤身一人。
只是又想到她的暗棋,江颜还是松了一口气。
是了,她怎么会是孤身一人呢?
于是她踏进了长乐宫,走到了季子衿面前。
眼前的女子比初见时更多了分雍容华贵,眉眼间都流露出身为女人的魅力来,只是无论她一举一动表现如何从容也掩不住脸色的憔悴和苍白。
江颜放下了心。
至少她确认了季子衿是真真切切得中了毒。
只是季子衿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她大惊失色。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江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季子衿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只一个动作却让江颜有了遍体生寒的感觉。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这样的认知一出现在江颜的脑海里就挥之不去,连指甲掐进肉里她也没有任何感觉。
江颜第一次有了后怕的感觉,她不该不听肖桢的话一意孤行,她想要靖国的民心所以想要直接动用埋在靖国国都的暗棋,兵不血刃改朝换代。
可她的急迫却让她忽略了最大的问题。
就如同现在的季子衿,见着她时那样的平静,就像胜券在握一般的沉稳。
江颜忍不住想后退,但她不能。事到如今,她只能赌上一赌,赌长乐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她所以才会这般,赌长乐只是在怪她。
江颜做出一脸难过的样子正要说话,却听见蒋潇潇颇带嫌恶的声音。
“你现在做出这副嘴脸是想讨谁同情?”
江颜一愣,她几乎忘记了这个她曾经设计害过的这个安乐郡主,可如今蒋潇潇一说话她就认了出来。
是了,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季子衿身上,旁人她都不当一回事了,自然直接忽视了蒋潇潇。
季子衿端起茶杯,轻轻吹着那悬浮在表面的茶叶,她挑起一双眼看向江颜。
“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大胆……也如此、愚蠢……”
季子衿略一停顿,一字一顿念出了她的名字,
“江、颜。”
江颜最后的赌注没了,她的手几乎开始颤抖,她咬了咬唇掩下那点慌乱,不太在意的笑道:“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既然知道了,那也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难道你们真的天真地以为我会孤身一人来吗?”
江颜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哪怕她站在长乐宫里,哪怕她面对着如此从容的季子衿。
“苏挽,你又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呢?”
江颜话音刚落,蒋潇潇迎面就甩去了一鞭子,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蒋潇潇心下冷笑,你不躲更好,看本郡主不将你抽得皮开肉绽!
她的鞭子又快又狠,直扑江颜面门而去,却在下一秒被人接住紧握在了手里。
蒋潇潇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手上还不忘把长鞭往后拉扯。
两人手上互相较着劲。
但那人的力气却极大根本让蒋潇潇拉扯不动鞭子,蒋潇潇当即又急又气:“九儿!你在做什么!?”
“安乐郡主,奴婢冒犯了。”九儿告罪一声,手上一个用力将蒋潇潇手里的鞭子往自己方向扯去。
蒋潇潇被拉得一个踉跄,手上力气比不过九儿却又不肯放手,最后长鞭被抽离手心时,蒋潇潇掌心已经划出一条血痕。
眼看蒋潇潇就要跌倒,红樱连忙过去扶住了她,蒋潇潇借着红樱手的力量站稳。
她抬头几乎是发了狠地瞪着那个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丫头九儿,如果不是九儿那一举动,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九儿?为什么?”
蒋潇潇最信任得莫过于九儿,可如今却告诉她,她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她,她如何能接受?
九儿也不吭声,她连回头看蒋潇潇一眼的动作也没有,她将蒋潇潇的长鞭挽好。
下一秒,跪在了江颜面前,双手高举过头顶,将鞭子亲手递到了江颜手中。
江颜一边伸手接过长鞭,一边好笑地看着蒋潇潇:“可谓是,世事无常,不是吗?”
“鸟择良木而息,九儿选择比你更适合她的主子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也只能证明,你不是个好主子,不是吗?”
江颜一甩长鞭,鞭尾在空中打出清脆的鞭声。
她这话彻底激怒了蒋潇潇,蒋潇潇几乎是拼了命地挣开红樱搀扶着她的手。
“江颜,我杀了你!”蒋潇潇恨红了眼。
眼看就要失去理智赤手空拳上前和江颜拼杀,季子衿适时开了口:“红樱,打晕她!”
红樱得了令,手上也不松懈,连忙将蒋潇潇拉了回来,在蒋潇潇还在诧异季子衿做法时,红樱已经手起刀落——
“得罪了,安乐郡主。”说完打晕了蒋潇潇。
一时间内,庭院中静得可怕。
江颜轻轻擦拭着手里鞭子,她根本不把长乐宫里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苏挽,云祁那么宠爱你。你说——,你要是死了他该多难过啊?”江颜轻轻笑着,好像在和季子衿聊着今天天气一般。
“是啊……”季子衿解下搭在身上的大氅盖在被红樱放在她身旁石桌上趴着的蒋潇潇身上。
季子衿的动作从容,脸上表情也没有因为九儿是江颜的人而感到惊讶不可思议,就连回答江颜的问题也是那样平静。
江颜摸不准季子衿在打什么主意。
只听见,季子衿笑道:“江颜,你说——,你要是死了,肖桢是不是也该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