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流泪的丁香梅,凌达珺忽然觉得那就是一尊悬于断崖的飞来石,轻轻一推,它便会坠入深渊。于是,他为了使她放松,便笑道:“香梅,干嘛为难自己?我们的身份可能卑微,地位可能低下,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的灵魂不高贵。如果上帝不偏爱我们,我们就更应该珍爱自己。”
“达珺,你体会到了吗?我俩刚才从山脚走上山顶,虽然很费力,但是,却很安全。可是,我们从山上往下走,就不是单凭体力就能把持的了。”丁香梅的眼睛仿佛笼罩着乌云。
“是的,往上走不怕难,是因为心里装着希望。”凌达珺没有否定她,而是顺势利导着,“而往下走,希望背在后面,我倒认为正是对一个人心理和生理素质的真正考验。”
“这与鲁迅先生‘最好是大家都降下一级去’的感慨,是不是异曲同工呢?”丁香梅问。
“鲁迅的本意,就是棒喝那些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我仿佛明白了,他讽刺的,其实就是那些自我拔高,却又看不起低他一等的人了。”
“而对于我们来说,则是自己看不起自己了。”凌达珺分析道,“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在于:虚夸的捧场,让我们自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其实,我们很普通。克服这种自我膨胀的心理,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是这个道理,一年多农村生活,似乎比课堂九年所学的知识都管用。”丁香梅也深有体会。
“香梅,你知道普希金吗?”
“知道,俄国文学之父。”丁香梅泛起了红晕,抢答似地回应着。
“他在《假如生活欺骗你》的诗篇中写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将会过去。而那过去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他未等他念完,就接着朗诵起来,像百灵鸟一样清脆婉转,美丽的睫毛也随着诗句的节奏一闪一闪的。
“哈哈哈......你看,这不就是为你而作的吗?”他反而被她感动了,于是,大笑起来了,笑得那样爽朗,就像另一首大气磅礴的抒怀诗。
“可是,诗人自己却是在骗局中惨死的。”
“然而,他在临死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显然……应该是这样的……’”
“他是在认命吗?”
“难道不是诗人的气度吗?苍鹰以自信而甘愿低飞,河流因使命而奔腾不息。我们用微笑面对不幸,生命必将因微笑而变得精彩!”
“咯咯……达珺,你是正说正有理,反说反有理啊!”面对凌达珺的豁达,丁香梅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柔软的红唇在笑,迷人的丹凤眼在笑,腮上的两个小酒窝也显得越发动人了。
面对破涕为笑的丁香梅,凌达珺欣喜若狂:“所以我才说生命的意义在于‘自我感知’嘛。普希金是为了追求更高的生命价值才与人决斗的,虽死亦悲壮。我佩服他。”
“咯咯……死得浪漫,死得潇洒,死也快乐!”
“呵呵,咋死都是死,但不能白死。快乐与幸福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她总是被深埋在痛苦与悲伤的背后。所以,发掘幸福,不仅需要诚心和耐心,更需要勇气和自信。如果面临苦难,我们就诚惶诚恐,畏缩不前,甚至自绝生路,那么,青春的还有什么值得珍惜和颂扬的呢?”
她觉得他给予自己的,不止是心灵的愉悦,更是战胜自身弱点的气度和情怀,故而,由衷地惊呼道:“达珺,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跟我说话。过去,因为爸爸的问题,谁敢跟我交往?瞅我的眼神都像是看动物似的。真的觉得与其活着受侮辱,不如死了干脆。”
“呵呵......”他看她再次提到“死”的时候,心境和语气都有了很大的改观,便如释重负。于是,也坦率地说出自己对于“死”的看法:“一死有何难?肉身的存在本来就是有限的,但是,灵魂却是可以永恒。香梅,你知道吗?生命历程走完之前,我们还有一个更高的责任。”
“你是说?”她的眸子闪闪发光,期待地凝视着他。
“应该说,它需要我们用一生的心血去经营。”
“我们?就凭我这黑五类的身份,能经营出什么惊世核俗的人生来?”她惊诧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睛,似乎那里蕴藏着所有的答案。
”嗯,达珺,你说得真好。我听你的,等你回来,跟你一起去工地。”
“那好,一言为定!节后再见。”他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不!”香梅的双颊刹那嫣红,慌忙挽留,“达珺,吃了午饭再走吧!我爸妈中午回家。”
“呵呵,你舒心的微笑,就是我可心的美味。”
“嗯嗯,我知道了。”香梅深知达珺的个性,于是,道了一声“拜拜!”便与他挥手告别了。
凌达珺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飘来了那熟悉的歌声:“......我从那前线转回来,胜利的消息要传开.....”于是,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丁香梅曼妙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她觉得,凌达珺给予自己的,不止是心灵的愉悦,更是战胜自身弱点的气度和情怀。
俩人充满了学生味的对话,让我的灵魂深感震撼,即便是在今天,也同样可以作为年轻人的人生参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