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尚未展开之时,恕我赘述一二。因为,我将诉说的故事,乃父辈青春之历程,虽未亲历,却与吾辈血脉相承,仿佛反躬自省,或可胜于亲历。咋闻此言,看官必哑然失笑:“何以胜于亲历?”然而,作者并非差强人意,若以‘穿越’二字穿凿,或可见怪不怪了。所谓“穿越”者,实为当代人借助网络突破时空桎梏,穿越过去,穿越未来,穿越神界,穿越魔界,甚至穿越到动物界,以为时尚。实则嫁接前生今世,以教化众生,而况,以今人眼光看过去之事,势必见微知著,或可借“奇”讽今,振聋发聩,也未可知。殊不知,我之穿越,仅以无形出没于有形,为故事的起承转合搭桥铺路而已。虽说本人自前世跨越今生之际也曾喝过孟婆汤,却有意无意地将其减除三分有一,故而,尚可保留些许秘传警言,助我敷演故事,诠释情理。可知,我之穿越,只为推助人物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无虚论浮谈,蛊惑人心之意。正如先人所言:事实毫无情面,它将空言打得粉粹。包括:未来我将去哪里,谁将是我的父母亲人,我都无法回避,也无法改变。言不多叙,书归正传,且听我细细道来:
话说安徽北部有一座美丽的城市,位处南北分界线上,横跨淮河两岸,因古之盛产河蚌而得名“蚌埠”。相传,大禹娶其境内涂山氏为妻,却为了治水安民,“三过家门而不入”。禹生启,启建夏朝,开启华夏一统天下,成为中国首位帝王。更有“河蚌姑娘乐善好施”、“双龙舍身施雨救民”、“杨二郎担山捉太阳”等诸多民间故事,生动地展示着蚌埠人厚德尚善的民俗风情。加之青山绿水,四季分明,旱涝保收,素有“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之美誉。悠久的华夏传统和优秀的地域文化,造就了蚌埠人既有南方人的婉约细腻,又有北方人的豪爽霸气的性格特征。
火红的年代,时至盛夏。火红的情怀,火热的太阳,弥漫在两百余万平方公里的蚌埠大地上。大街小巷疾走的市民们,一个个红鼻子红脸红脖子,可谓火上浇油。然而,跨城而过的淮河水,正趁势暴涨,其间,浊浪翻卷,水流湍急,似乎要越过堤坝,覆盖房屋,犹如一只庞大的游龙,以其恢弘气势,欲与热浪试比高。着实引人遐想无限,豪情万丈。
众所周知:中国人民深沉怀念的领袖***,自幼涵泳玩索,寻求救国真理,一生中四十余次横渡长江,有诗为证:“……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也常常教导后生们:“不要做温室里的花朵……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自己……”故而,蚌埠人民不分男女老幼,每逢闲暇,多爱云集于淮河之畔,或跳进滔滔激流,亲身感知领袖情怀,或徜徉于河边摇曳的柳梢之间游泳泡澡,或坐在岸上的柳荫之下乘风纳凉。男人们无忌地暴露出强健的肌体,女人们也勇敢地呈现着优美的曲线,形成了千里淮河蚌埠段独有的风景线。一时间,丑陋与俊俏齐聚,阳刚和柔美同流,到处是五彩斑斓,水波荡漾,人声鼎沸的欢愉场面。据说,这就叫“有理的街道,无理的河道”。
然而,引人注目的,最是那些半大不大,憨态可掬,顽而不皮的男孩子了。他们一个个活泼伶俐地出没在凌凌波光之中,若浮若游,时隐时现,就像一条条逍遥自得的纵壑之鱼。他们嬉戏打闹,你追我赶,无拘无束,而又怀真抱素,绝无栀貌蜡言。其中,一位少年,一阵戏耍过后,便面露厌倦之色,独自游向远方。但见他,时而蛙泳,时而蝶泳,时而仰泳......兴起之时,居然爬上了泊轮的顶端,举目眺望。目光落处,一条蜿蜒的小河正缓缓流向少年脚下的波涛。他于是凝神遐思,神游穿越:到了远古时代,时至淮水疯狂肆孽之际。龙子敖甲,却擅离父母,四处玩耍,劈波斩浪。但见洪水淹没了万亩良田,哀鸿遍野之状,便心生恻隐,泪水潸然。于是,敖甲冒死退水救民。转瞬之间,庄稼便恢复了葱郁,生民露出了笑颜。而龙子,却因过度劳累而猝然昏厥。待敖甲苏醒之时,他已被搁置河滩数日。由于失去了返回家园的载体,他只能凭借自身残存的体能挪动着长长的躯体,一寸一寸地向着淮河干流艰难移行……由此,河滩被敖甲拓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经历潮涨潮落数度循环之后,沟壑便成了淮河的支流。当地百姓感念龙子的善良和英勇,故誉称它为“龙子河”。
从远古回到眼前,少年蚕眉微锁,若有所思:"不管龙子后来的命运如何,这段独自磨砺的艰辛,必将给他的生命注入终身的印记……就像古今无数的英雄那样,一旦失去了生养自己的母体,就像禾苗脱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从而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怅惘之间,但见少年凌空而起,双腿并拢,两臂打开,犹如飞燕展翅,转而,躯体呈流线型滑行......屈体,抱膝,伸展,向下,头顶双臂,顺势钻入河中,尽情地享受着母亲河的爱抚......灼灼亲情,令人动容。大约一袋烟的功夫,少年便在中流窜出,犹如浪里白条乘风破浪,奋不顾身......当他在波涛中再次亮相时,已经俨然一位风华正茂,活力四射的青年才俊了。他,便是本故事的主人翁,姓凌名达珺。“凌”者,冰也;过冷必趋于孤单,然而,“凌”字亦有升华之意。“达”者,有通达,透彻之意;是一种唯有不懈追求,方可临近或达到的境界。“珺”者,美玉也;可喻为贤达高尚之人。由此可知,其父为之取名“凌达珺”的良苦用心和深远期待。时年,凌达珺年方一十六岁,是一个中国普通人家的孩子——再越数十年后,就成了我的父亲。中国人历来就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之说。殊不知,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情怀,生于底层未必品格卑下。君不见,铺陈高人故事,会让人感到高不可攀;敷衍悲剧人生,又会教人悲天悯人,心有不忍。或为哗众取宠,摇尾乞怜,而浮词曲说获得一时宠信也未可知。是故,窃以为:永恒藏于平凡。那些不为任何臆想左右的平凡人的平凡人生才是生命的真传。
我之魂灵,虽说穿越过去,飘游于无形,却不离凌达珺左右,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他的喜怒哀乐,为他笑,为他哭……然而,空间的距离无论多么遥远,总有办法触及;而时间的距离,纵令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既无可依托,也无法交流。故而,只能顺其自然,以形演义。
夏天的太阳,虽说已经偏西,却依然夺人清凉之志。光照之下,河边的水依然灼灼有温,只有中流或深水之中才是惬意的凉爽世界。故而,凌达珺依然傍若无人地徜徉于宽阔自在的波涛之中。快意之间,他便喟然叹曰:“母亲河可真是夏季蹭凉的好来处......我既无着落,何不快意其间,尽兴而归?”在他的眼里,粼粼波光,就像一片洒满金币的沙滩。他于是忘情于“沙滩”之上,悠然自得,忘乎所以。偶见鱼儿跃出水面,扑扑通通,鲜嫩活泛,方令他幡然醒悟:身下原是一泻千里,奔腾不息的滔滔流水。
红霞染红河面的时候,正是鱼群撒欢的韶光。其时,远处的渔船便款款而来,渐渐围成了一个偌大的帆墙,大有围剿鱼群之意。凌达珺犹豫之间,却见一张巨大的渔网凌空撒落,覆盖了整个河道。一时间,一场人鱼激战就此展开。待到收网之际,却见鱼群在大网里活蹦乱跳,垂死挣扎,小的一尺来长,大的足有一米左右。然而,渔民们却眉开眼笑,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目睹奇观的凌达珺于是暗自念道:“本以为鱼是自由的,快乐的,原来只有人类才是万物的主宰……淮河是母亲孕育生命的摇篮,鱼儿则是生命的精华……但愿,各行其道,不拔其志。”言毕,他微微一笑,转身潜入水底,随之,咕咕一串气泡便浮出了水面。气泡化作无数纷乱的水珠,水珠犹似天女散花,四处飞散,?引得无数小鱼蜂拥而止。鱼儿抖动着灵动的尾巴,翘起瓶口似的小嘴,争先恐后地吞吃着气泡……扑噜,扑噜……弹起了悦耳的歌曲,仿佛千千万万的雨点从天而落。
一番鱼欢水起之后,凌达珺起伏不定,变幻莫测,在夕阳辉映的照耀下,仿佛一尊金身罗汉闪现在波光之间。罗汉的身边,蹦出了一条勇敢的小鱼。小鱼摇头摆尾,活灵活现,调皮地围着罗汉转圈圈,意欲与眼前的庞然大物共舞水上芭蕾。罗汉便优雅地滑动着双臂,牵引着小鱼戏耍漂移。他们忽而潜入河底,忽而浮出水面。兴之所至,罗汉便仰起了脖子,喉头颤动了几下,犹如大鲸吐出了一股擎天水柱。水柱四散,洒向湛蓝的天空,又飘落于小鱼的四周。小鱼就像调皮的孩子,冲着罗汉神气活现地微笑点头,继而,便晃晃悠悠地向东方游去,就像一片顺流而下小树叶,去追寻那些远去的鱼群。遥望着可爱的小精灵,凌达珺欣然笑道:“快追呀!不然你就落伍了!”
送走了小鱼,凌达珺低下了头,吞下一口清凉的河水。河水顺着他的喉咙向着身体的每一个毛细血管渗透,又从脚下流出,返回到滔滔淮水之中。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无限扩展,最终与河水达成了和谐的统一,心中漾起了无可比拟的快意。
夕阳的余晖跳跃在水上,染红了河面。凌达珺奋起双臂,雏鹰般地畅游于红色的波涛里,越发显得神情庄重,棱角分明。落日变成巨大的火轮了,火轮的大半已经沉入了河里,河水瞬间变成了沸腾的金汤。凌达珺犹如一艘小小的舰艇,风回电激般地驶向河岸。即将登陆的光景,他迅速地跃出水面,就像一条腾飞的蛟龙。
凌达珺矫健地行走在河滩上,就像一座行走的山脉——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脊梁,厚实的胸膛,刚劲的双臂,清晰可辨的腹肌,浑身上下仿佛逶迤的山峦彼此相连。流连不去的水珠,悬挂在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上。在阳光的映照下,他的周身晶莹闪亮,教人不禁想起王维的诗句来:“空山新雨后......清泉石上流”。
凌达珺弯腰捡起沙滩上早已备好的毛巾,一块洁白的丝制品便在他的皮肤上游走,轻轻地拭去了所有的水珠,也抹去了蚯蚓般爬行的水渍。他缓缓穿上了与毛巾一样洁白的背心和宝石蓝田径裤头。夕阳下的淮河岸边,仿佛随即乍现了旖旎风光。此后不久,我们的主人翁便怀揣梦想,随同成千上万飞扬着青春气息的下乡大军,意气风发地离开了他钟爱的母亲河,就像一只只刚刚竣工的航船,开启了远行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