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饭桌上谜一般的安静起来。于凤雪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于凤飞有些无奈，谁能想到安煜程嘴里能突然蹦出来这句话呢。
“程程别胡说！”徐陌归先嗔了一句，“每个人喝汤习惯不一样的。”
安煜程摇摇头，“可是我们幼儿园老师说，喝汤的时候出声很不礼貌！”
“那老师既然告诉了你，那你现在告诉了二姨，以后二姨就知道了，好不好？程程也要记得，这是二姨，不能没大没小。”
于凤飞见状赶紧插话，安煜程自从上了幼儿园中班以来就变成了一个小话唠，那张小嘴整天叭叭叭的说话，时不时怼人一下还挺闹心。
怼别人她还能说一句童言无忌赔个不是，可眼前的妹妹刚回家心态还不稳，有可能一句话就会导致心态崩掉。
不成想于凤雪放下手中的汤勺，伸手揉了揉安煜程的额发，“你说的对，二姨现在的确是不懂这些，那你以后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放柔下来，安煜程也乖乖点头。于凤飞见状松了口气，觑了一眼于凤雪的表情也算是正常，总算是放下心来。
吃了晚饭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说要去楼下纳凉，于凤雪说自己不舒服留了下来。等徐陌归他们抱着大的拉着小的出去之后，家里就剩下于凤雪一个人。
她就这样靠在床头发呆，床头柜边塞着于凤飞随手看完的书，于凤雪拿起来翻了翻，字还认识不少，就是太久没看，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今天的饭桌上于凤飞已经跟她说了，之后让她去工厂上班顺便再把书捡起来。她知道这事办起来不容易，家里人也多少是有些想补偿她的意思，可总归有些意难平。
原本她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她不该被打的伤痕累累，不该那么早生孩子。她也该跟于凤飞一样，拥有一份体面和工作，还有疼爱她的丈夫。
正胡思乱想着，家门忽然被打开，进来的只有于凤飞一个人。于凤飞直接走到床边，缓缓在于凤雪的身边坐了下来。
“然然呢？你不在他一会儿不找奶吗？”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于凤雪谈起育儿经来，比于凤飞还要熟练得多。
于凤飞嘴角一弯，“这会儿还不会饿，等到回来睡觉之前再吃吧。我挑了这个功夫回来，是想着咱们姐妹俩聊聊天。”
眼前的二妹长相虽经磨砺显得有些憔悴，可是细看来依旧还是于家人的风貌。于凤文当初被牛家三兄弟盯上就是因为漂亮，细究起来于凤雪比她还要漂亮三分。
听见于凤飞如此说，于凤雪的肩膀不自觉的绷紧，“有什么话非要挑这个时候，姐姐你只管说就是了。”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自己插队那五六年也是够辛苦，不过再怎么辛苦也苦不过你。”于凤飞把手盖在于凤雪膝盖上，“但是你现在回来了，所以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
仔细一算，上辈子于凤雪找回家的那功夫，家里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人去楼空，也不知道这个妹妹找回来的时候该是多么的绝望。
所以这辈子，哪怕是有一点可能，于凤飞也希望这个好不容易回来的妹妹能够幸福。
“我刚去王家坝那会儿也觉得这辈子都没戏了，我不会做农活老被人笑话，爸妈弟妹不知道安危，总觉得自己没准哪一天也会死在那儿。”
于凤雪垂下头，半晌才开口说道，“我那时候感觉我已经一只脚踏进地狱了。”
“后来我想着，既然老天还让我有口气活在这个世上，我就得努力坚持，坚持到我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不瞒你说，我第一次去喂猪的时候，居然转头就吐了。”
于凤雪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是淡淡的嘲讽，“这点我比你强，那家人穷的连猪都养不起，所以我倒是不用为了喂猪就吐。而且他们怕我跑，头两年也没让我出去。”
“我跟你说这些没有跟你比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说，无论在什么困难的情况下，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活着，就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过好了。要是没这个想法，你也熬不到现在。”
于凤雪吐出一口气，“开始跟你想法一样，后来被放出来之后我竟然觉得这是他们对我的照顾。我把老大生出来，那个老婆子看见是个男孩就给我烧了碗热水喝，我当时竟然都感动哭了。”
“说实话，后来那几年有了三个孩子，我都没再想过要回家的事情了。要不是他带我回到了燕北，我看见你以前跟春眠哥出去玩的时候总喜欢带我去的人民商店，我不会想要跑的。”
眼前的于凤飞轻轻颔首，“所以那一天他带着孩子来找你，你是有想过回去的？”
于凤雪颔首，“当然有想过，孩子在外面喊妈妈，见到我就想扑。可我在最后一刻变心了，我已经从泥坑子里出来了，凭什么要我再回泥坑子呢！”
“既然你想明白了这个，那你就端起你这颗心来，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你要重新习惯燕北的生活，重新习惯很多事情，如果你做不到，那就真的枉费你逃出来了。”
“姐姐不用说了，这些我都知道，我会努力让自己过好日子的。”
于凤雪的声音轻飘如羽毛，于凤飞也没再说话，姐妹俩就这样彼此相顾无言，直到家里人回来，原本安静的房间变得突然吵闹。
--------------
“今天我跟凤雪聊了聊，我总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入夜，于凤飞半倚在床头翻着没看完的英文教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了。”
安庆军往她身边一趟，“你说说哪里不对劲？”
“总觉得她太淡定了点，跟我聊起来的意思就是分明被那家人虐待过头了有了点感情，可是那天又能直截了当断绝关系。算了算了，估计还是我想太多了。”
“其实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安庆军凑到于凤飞的耳边，“我也不是没见过这种被拐卖多年的妇女，基本是满眼绝望和认命，你妹妹的眼神不一样，好像在盘算什么。”
于凤飞翻身坐起，“你真说到我心里了，这话我也不敢跟我妈说。我妈盼了这么多年才把她盼回来，我要是敢说能让我妈打死。”
“说这些做什么，她回来毕竟是好事，只要不做什么对家里人不利的事情就行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帮她找个好工作，以后有个着落也就行了。”
于凤飞点点头，“其实凤雪我们俩以前关系算不上多好，我们俩那会儿都小性子，没事就是比到底谁的小性子更倔一点。”
“你还会耍小性子？我可真没看出来，要不小丫头给我耍一回？”
“行啊，你这个月都别进房间来，自己去客厅睡地板！”于凤飞眼神一撇，就要把安庆军推出去。
原来耍小性子就是这样啊！安庆军闻言立马伸出胳膊往于凤飞的咯吱窝挠去，于凤飞忍不住要笑出来，赶紧捶了安庆军一下，“你别闹，一会儿孩子醒了！”
“醒了就把他挪出去，反正不能让他来打扰我！”
“别闹！要是再有一个，咱俩工作就等着全没吧。”于凤飞瞪了安庆军一眼，两个人说话的窸窣声传到了外面，旁人听不清说的什么，只知道这两口子又开始闹腾了。
于凤雪有点失眠，听见身边的徐陌归嘟囔了一句，“都老夫老妻了就不能收敛点。”徐陌归一翻身睡了过去，于凤雪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总算是睡着了。
许是于凤雪真的咬紧牙关要过好日子，她被二丫介绍去上班之后就打起精神来上班。虽然头回住宿舍有些不适应，但好歹有二丫在身旁，她还是咬着牙停下来。
于家人都聪明会学习，厂子里的活儿又不难，没过几天于凤雪就差不多适应了。加上厂子里的人也不多言多语，熟悉之后也觉得相处舒服。
没过几天厂子放假，她和二丫都被交回到了安家，回去了才知道是安庆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安庆军很是高兴，想要给弟弟好生庆祝一下。
于凤雪刚进家门就不小心被出门看火锅的安庆国给撞了一下，撞得她差点摔到上，二丫见状上前就踹了安庆国一脚，“你就不能不这么冒失！”
“我这不是知道你要回来了，我怕一会儿火锅好了你还没回来所以着急嘛！”安庆国好几个月都没见到二丫了，要不是有人在恨不得捧着她啃一口。
“大热天吃火锅，这想法又是你出的主意吧！”二丫忍不住戳了他脑门一下，“嫂子也真惯着你。”
安庆国嘿嘿一笑，跟于凤雪也打过招呼，“嫂子说了我这次考得不错，所以就听我的一回，反正上火了就自己熬绿豆汤去。”
两个人卿卿我我说的开心，于凤雪在旁边都看呆了。眼前的安庆国穿着很简单，头发是刚剪好的寸头，没来由的就让她心脏停跳了一拍。
可是这个人，旁边还站着个二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