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去？”
翠云一脸震惊的看着燕子，她竟然说将她“扭去”夫人的院子。
哪怕从前在姜府伺候主子，她只是个寻常的通房婢子，也没有人会给她这样的羞辱。
“我七八岁就进了姜府，是太尉夫人亲自挑选了专人，教授习字、茶道、琴技，十岁就送到主子身边伺候，十五岁成了通房婢子，到现在，我已经在主子身边伺候了整整十年。”翠云强忍着眼泪，哽咽的说：“这十年里，我偶有疏失，未必事事尽善尽美，可纵然如此，主子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你现在就为了两罐子茶叶，就给我这么大的难堪，燕子，你可别忘了我如今已经是大都督府的三姨夫人，不再是从前那么卑贱的婢女，不是你想羞辱就可以羞辱的。”
这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翠云禁不住有些喘。
燕子眼眸一沉，语气微凉：“奴婢只知道妻是妻，是这大都督府里的主母，妾是妾，是侍奉主子和主母的奴婢。但凡有人仗着恩宠，亦或者是侍奉的年资，生出僭越之心做出损主之事，那就别怪奴婢眼里不容沙子。”
言罢，燕子不悦的白了身边的婢子一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两个婢子手上使劲儿，直接将翠云给扭了。
翠云双臂被狠狠的扭在身后，疼的龇牙咧嘴：“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你们放开我。”
“三姨夫人，您越是不配合就越遭罪，何苦呢。”燕子冷冷的说。
“燕子姑娘，求您放了姨夫人吧。就算要见夫人，也不用这样大动干戈。”因滋含着泪，心疼的说：“姨夫人这几日才侍奉主子，夜夜都睡的很晚。身子哪里能吃得消。”
“若吃不消，就直接回了主子不去伺候便是。”燕子横眉竖目的看着因滋：“你用这话是拿来吓唬谁的？”
“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因滋委屈巴巴的看着燕子，就快要哭出来。
燕子懒得再搭理她，直接往甘沛霖的院子去。
从翠云住的地方到甘沛霖的主院，这一路上，不少人都在瞧热闹。
翠云起初还挣扎，可是到最后，她仅仅是把头垂的很低，不愿意再去看别人的脸色。可是那些尖酸刻薄的笑声，却像一根一根的银针，毫不留情的扎在她身上。
她不过是才成了三姨夫人，才侍奉主子几日而已，这些人，就将她作为众矢之的。这也罢了，就连夫人都容不下她，巴不得拿她开刀，好在众人面前立威。
留兰快步进来，脸色有些明暗难辨：“大小姐，燕子将三姨夫人扭送过来，说是要请您当面问罪。”
“怎么闹得这么严重？”甘沛霖不免挑眉：“不过是两罐子茶叶罢了。”
“大小姐自从进了大都督府做主母，还没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脆芯在旁给她蓄满热茶汤，语气严肃的说：“奴婢以为，燕子这么做也是为大小姐思量。”
甘沛霖抬头，与脆芯对视一眼，不禁愣了愣。
脆芯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不自在的问：“是奴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才不是。”甘沛霖勾唇一笑：“你呀，这成婚还没几日，像是换了个人，越发的沉着稳妥。”
脆芯脸上一热，有些羞赧的笑道：“大小姐就别拿奴婢打趣了。”
说着话，燕子已经将人领进来。
拧着翠云胳膊的两个婢子一松手，翠云顺势就跌在地上，整个人像泄了气一般，瘫软着没有一点支撑。
“到底是怎么回事？”甘沛霖不由看向燕子。
“夫人，奴婢已经查明，被掉换的两罐子极好的茶业，是从三姨夫人房里找到的。”燕子未免甘沛霖不清楚，又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三姨夫人自幼就由老夫人聘请专人，传授茶道。所以对茶叶的品质十分了解。”
“所以你就更换了送来本夫人这里茶？”甘沛霖凝神看着翠云。
说真的，姜域不许女眷们来她房里打扰，她虽然见过翠云，但根本就不了解。
“夫人，妾身不敢，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翠云抬起头，满脸是泪。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茶叶会在你那儿？”燕子不悦的蹙眉：“都什么时候，三姨夫人还是不肯说真话？是非要逼着夫人用刑吗？”
大都督府是可以私自用刑的吗？甘沛霖狐疑的看着燕子，却没做声。
“夫人，妾身真的没有。”翠云特别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几日，妾身一直在主子身边侍奉，并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何况夫人系出名门，身边要什么好东西没有。早在您还没过门的时候，妾身就听闻您一向宽厚，宽待身边的人，就算妾身真的想要这两罐茶叶，大可以厚着脸皮来求你恩赏，怎么敢贸然就自己更换。燕子过来的时候，妾身都还没起身，哪里就能顾得上这些小事。为两罐茶，失了自己的颜面也罢了，还得罪了主子和夫人，妾身怎么会这么蠢？”
她说的头头是道，甘沛霖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只是燕子已经将人拿来，就这么问两句，便放了，到底是驳了燕子的脸面。
“你是蠢。”甘沛霖语气有些凉。
翠云心口一震，眼神里透着恐慌。“夫人……”
“你一直都在姜域身边侍奉，少说也有十年了吧。这十年，你都没看透这阖府的女人心吗？就因为你得宠，才会有如今的危机。别说茶也不是你更换的你就没事了。让人算计到，却还不知道如何反击，才是你被羞辱的原因。”
这番话，像是迎头泼上来的冷水。翠云连连打了几个寒颤，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主子单单挑了甘沛霖，为什么她可以一路被呵护抬举到这个地步。原来面前这个有些纤弱，容颜倾城的女人，最厉害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智慧。
“若夫人这么说，那确实是妾身的错。”翠云咬着牙支撑身子，五体投地的朝甘沛霖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指点。”
“既然想明白了，就择一处好好反省吧。”甘沛霖摆一摆手。
因滋赶紧走过来，颤颤巍巍的扶起翠云：“多谢夫人宽恕。”
翠云却没急着走，略微一想，她再次朝甘沛霖跪下去：“人人都说，是二姨夫人替我求情，夫人才会替我向主子求恩典。但妾身心里明白，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夫人您心疼妾身。被人算计了一回，算不了什么，妾身想请夫人给一次机会，能让妾身漂漂亮亮的反将一军，将背后始作俑者揪出来治罪。”
“也好。”甘沛霖兴许是从前懦弱胆怯过，所以特别欣赏敢反击的人。
翠云起身，朝甘沛霖行礼之后缓缓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外头，则了一处阳光正好能晒到的地方，就这么跪了下去。
“姨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因滋实在是想不通：“夫人并没有让您跪啊……”
“别吵。”翠云示意她噤声：“良禽择木而栖，若这次的事情，我能漂漂亮亮的做好，往后就不愁没有前程了。”
因滋虽然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她还是顺从的陪着翠云跪了下去。
翠云沉默无语，双眼通红，那样子看上去，就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主子在意的，从来就只有夫人。这几日，她日日相伴，殷勤侍奉，可是再也没从主子身上得到过半点关注。若不是全心全意的被一个女人填满了心，他怎么可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夫人，奴婢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您不责罚翠云？”燕子也不是糊涂的人，她只得翠云未必真的换了茶。可事情往往就是需要这么一个机缘，才能顺理成章的做好。
陈锐快步进来，拱手道：“大小姐，三姨夫人跪在了咱们院子大门外头。”
“她这是……”燕子愣了下。
“你是想让我找个由头立威。而翠云想找个机会为自己搬回一局。”甘沛霖温眸道：“你们的本意都是一样的，那就且看她自己怎么做吧。”
燕子这才展露笑容：“奴婢算是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哪句话？”留兰不解的问。
“皇帝不急太监急。”燕子轻叹了一声：“奴婢还当夫人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没想到夫人当着咱们的面，三言两语，就让三姨夫人心甘情愿的去做这件事。咱们却乐得清静。亏得奴婢急的要命，还怪夫人太过仁慈，没想到一切都在夫人的意料之中。奴婢是白白着急。”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甘沛霖暖心一笑。
只是她的精力，要放在复仇这件事情上，再不愿意多的去周旋在阖府的女人之间。
好在翠云是个聪明的，她愿意代劳，就能省去自己不少麻烦，何乐不为。
“你们也都别闲着，猜猜这两罐茶叶，到底是谁动的手脚。”甘沛霖转了下眼眸：“谁猜中了，有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