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郎中还没来……”甘沛霖用绵巾捂住姜域受伤的位置，既不敢用力触及伤口，又怕力气不够血止不住。“留兰，你赶紧去外面看看。”
疾风骤雨，留兰推开门就被迷了眼。心想这时候若要请御医过来也是不容易的。哪怕随便找个郎中，路上也要耽搁很多时间。
“留兰，回来吧！来不及的。”陆垚沉重的蹙眉看着甘沛霖：“大小姐，郎中恐怕耽搁在路上，为今之计，只有咱们自己拔刀，止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拔刀？”甘沛霖的指缝里，是姜域嫣红的血液。
她记得上一次他败给敖珟，同样也是走的惨烈。可即便如此，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今这一幕，居然重复上演。她的一个念头，可以让他死，却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活。
“姜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我必须试试看。”甘沛霖强自镇定自己，一双眼睛不知为何里噙满了泪水。“留兰，你去准备热水和止血药。陆垚，你帮我扶着他，我来拔刀。”
“你来？”陆垚和留兰都觉得很吃惊。
甘沛霖凝重点头：“我来。”
敖珟上战场的时候，她曾经跟着为兵士处理伤口。虽然不及医者干练，但基本的拔刀方法和包扎技术，她还是有用心练过。那时候最担心的，就是有天看见敖珟重伤倒在血泊里。
没想到如今却能用这份本领，救姜域。
几个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准备好了。
甘沛霖用剪子剪开了姜域的衣裳，露出伤口的位置。匕首扎的很深，离他的心房很近。如果在拔出匕首的时候用力不慎，稍微移动，利刃划破心房，那可就真的给他收拾了。
“大小姐，要不还是让属下来吧。”陆垚怕闺阁女儿没见过这种场面，又不够力气。担心自家主子送命也是人之常情。
“让她来……”姜域气息微弱，脑子却很庆幸。他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甘沛霖，却轻松的说出两个字：“别怕。”
“我怕什么。”甘沛霖故意说着违心的话：“又不是我受伤。不过好歹你也帮过我，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死。”
姜域似是冲她笑了下，便又闭上了眼睛。
甘沛霖让留兰将止血的粉末倒在面巾上。又让陆垚准备好烈酒。“我要开始了。”
房里的三个人顿时就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轻柔。
门外的骤雨依旧猛烈，像是要这段树枝那样拼命。
甘沛霖活动了手腕，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握住匕首柄。“他武功这么高强，是什么人伤了他？”
陆垚有些忧心的垂下头去，只听见刺啦一声，抬起头就看见匕首已经被拔出来。伤口喷出好些血水。“主子……”
甘沛霖动作极为麻利，将匕首丢在地上拿了酒往姜域伤口上浇。
剧烈的痛楚让姜域从死亡般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他看清了甘沛霖眼神里的恐惧。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恐惧好似被她用强大的坚韧抑制住，洒了酒，她边拿来止血的绵巾，娴熟的捂住他的伤口：“快，绕到伸手，再绕回来。”
陆垚顺势扯下姜域身上的袍子，甘沛霖说的去做。
有那么一瞬间，甘沛霖脑子里闪过和姜域近距离接触的片段，脸上有些热。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她用绵巾细致的缠绕包扎，再固定。柔软的手指因为心里的恐惧而变得有些冰凉，甚至僵硬。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
“去敖参汤给他提气。还有，伤他的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来？陆垚，你必须确保这宅子是安全的。他现在不能移动。”甘沛霖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小姐放心，这里绝对安全。”陆垚这时候也不想再隐瞒了：“主子是被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所伤。他只是好心救人，没想到那女孩居然趁机行凶。”
“救人？”甘沛霖努力的思索那个画面，显然有些吃力。
“是。”陆垚想起来就生气，额头上的青筋都支棱起来。“那女孩差点被对面来的飞驰的马车撞上。主子见情形不对，从马背上跃下救了她。没想到她竟然包藏祸心。方才慌乱，属下也顾不上将那女孩抓回来，想来这时候她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若再让我遇到她，必将她碎尸万段。”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下手这么狠。”留兰是看见了伤口的。“肯定是训练有素。”
“不错。”陆垚也这么觉得：“不但力气大，下手的位置也算比较准。若非当时主子有闪避的动作，恐怕已经……”
甘沛霖看着姜域略显得苍白的脸庞，心头隐隐不安。“指使那个女孩的人，应该是他很亲近的人。”
这话让陆垚心口一震：“大小姐，你这么说是有什么根据？”
“不了解他的人，包括我在内，谁会相信一个辣手无情，为达到目的不惜屠城的大都督，会当街救一个险遭车撞的小女孩？恐怕就只有他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他有这样心软，能加以利用的时候。”
对，这里甘沛霖用的是心软两个字，而非心善。
她始终不觉得姜域心里存有一丝善念。他是那种宁可辜负天下人，也绝不辜负自己的人。
其实差不多了，甘沛霖总觉得自己也快要这么无情心狠。当然，她只是对自己的仇人，而非对所有人。
“属下这就回去禀告夫人。”陆垚气的不轻，眼神里既有恨意，也有委屈。
“别去。”甘沛霖蹙眉道：“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一则，这别院需要你守护。二则，我说的这些话仅仅是个个人推测，没有真凭实据。三则，就算你禀告夫人，她能做什么？像下手的人理论？还是劳师动众的过来看望姜域？无论是哪种都太醒目了。他还没有好转之前，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他养伤。”
陆垚虽然不甘心，却还是沉重点头：“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那属下听从就是。只是，这个时候郎中还没有过来，属下担心郎中极有可能在半道上被人伏击。府中虽然有一些常备药，可……属下得回去拿特制药过来。”
“什么特制药？”甘沛霖不解的问。
“就是上回大都督给大小姐服用的。”陆垚凝重道：“那药来之不易，总共也没几颗。主子随身携带的都给大小姐服用了。可能府里还有珍藏的最后几颗。”
甘沛霖想起姜域去甘府看过自己，自己很快就好了。这次也是一样，吃了他的药，又是很快就复原了。原来这都得益于他给的药。
“大小姐，属下会让人偷偷去取药，不会惊动府里的人。”陆垚绷着脸道：“可主子这边，还得请大小姐费心。”
“好。”甘沛霖答应的很爽快。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总不能再让他死。“你速去速回。记住，一定不要惊动人。”
这一晚，甘沛霖几乎没合眼，就在姜域身边坐着。
实在是困得撑不住，她就趴在床沿上眯一会儿。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窗外的雨，渐渐的停了。
风吹进窗棂，带来了一丝丝的凉爽。
可惜姜域却因为伤逝的缘故，发了高热。
甘沛霖让留兰烧了好些热水，不时给他擦拭降温。但效果都不怎么好。
直到天快亮，陆垚才将那种珍贵的药拿来。甘沛霖用温水给他送服。可惜效果不怎么好，半天药都没咽下去。
“大小姐不如试试那个方法。”留兰皱眉，表情却很认真。
“什么方法。”甘沛霖不解的问。
“就是……就是……”留兰有些尴尬的说：“大都督给您喂药的方法。”
“呃？”甘沛霖一脸茫然：“他给我喂过药？”
“……”留兰实在不好意思说，索性低下头不再吭声。
“到底什么方法？”甘沛霖有种不好的感觉：“你干嘛话说一半？”
“就是用嘴喂水……”留兰把杯子递给甘沛霖，顺势转过脸去。
她都害羞成这个样子了，后面的话也实在不必说了。甘沛霖怎么可能听不懂。
“那我还真是得好好谢他，这么照顾我。”甘沛霖生气的在他腰间拧了一下。
“唔……”姜域一疼，下意识的吞下嘴里的药碗，只觉得噎得慌。“水……”
甘沛霖赶紧把杯子送到他唇边，看着他喝了半盏水。“好点没？”
“我可没你这么粗鲁。”姜域伸手去揉被她捏疼的地方。
“……”甘沛霖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你装睡！”
“刚醒而已。”姜域稍微一动，胸口的刀伤就疼的厉害。
“行了。”甘沛霖不满的呜哝一句：“这笔账以后再和你算。眼下你好好养伤要紧，别白费我一番心血。”
“死不了的。”姜域身上没力气，平躺着看她：“还没娶你，哪舍得死。”
“……”甘沛霖想怼回去，但看见他伤的这么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就算对不起别人，终究帮过她救过她，不还他这点人情，好像也说不过去。“你放心，这几天我会留下照顾你。等你好了，我和你两清，我不会再留在姜府。”
他像是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一动不动的闭上眼睛。
“唉！”甘沛霖拿他没辙：“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