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
清辉垂垂而下,空旷长街上一消瘦身形不断的打量着四遭景物,他的手里捧着一份舆图,似乎是在与之做对比。他停在了一座破败小楼前,用手比划着与舆图一一对比良久漏出大白牙,将舆图塞进了裤腰带,推门而入。
朱常隶吆喝着“有人没有,我兄弟让我来接受考验的。”
小楼无任何声响传来,踏上石板,因年久失修,吱吖声不绝,朱常隶哭丧着脸掏出了裤腰带中虞图,黑漆漆的手将这一处也打了个叉“没人就算了,连个鬼都没有,我兄弟是不是……”
朱常隶的喋喋不休很快便住了嘴,因为他听到了一道虚弱的呼吸之声,寻声而去,在小楼二层,他看到了那被钉在木板之上的垂死之人。
朱常隶大喜,慌忙跑了过去问道“兄弟,什么样的考验?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得到”
那人呼吸断断续续,插在胸口的一剑若是再往左偏上一寸当场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也就是这一寸,令本该死去的他苟活到了如今,但此刻晃动的双眼让这份苟活也变得是种奢望,朱常隶一边扇着他耳光一边喋喋不休“什么考验你说啊,我兄弟说会有考验,九处地方我已跑了一个遍,终于遇到了你,倒是赶快说啊。”
朱常隶看他就要死去也急了,他是今夜唯一遇到的一人,若是不告诉考验的内容,就无法让兄弟承认,也无法去长安考取功名,更无法迎娶杜若,朱常隶越想越急,右掌一把握住剑柄,狠狠拔出,剧烈的痛苦传来,令那个人昏厥过去。
朱常隶俯身侧耳听去,听到了微弱的脉搏跳动之声,心下也稍稍安定下来,将之揽上背,快步离开小楼,朱常隶身材瘦弱,此刻背着一个壮汉竟快步如飞,疾行于长街之上,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但细细想来,即是自家兄弟设的考验,此人于兄弟也有些渊源,打定主意后,朱常隶便想着那在熟悉不过的七香坊而去。
远远的朱常隶便看到驻足于坊门的些许黑影于是口中叫嚷着“别挡道,别挡道。”
同时也径直冲进了七香坊,那一干带刀客也是一滞,本想阻拦这叫花,但与之接触的刹那,巨大的力道掀翻数人直冲七香坊而去,这瘦弱的身躯竟有如此的力道!
有人愕然。
朱常隶并未觉察到七香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记忆中的老鸨一直以来都是那么一副诬媚神情,倘若朱常隶的脑子能在灵活一点,便能够看出此刻的老鸨竟然是跪着的,和周遭那凌乱不堪的装饰物。
这一切对于孩童心性的朱常隶断然无法了解,他此刻只有背上那垂死之人。
不由分说,一把将背上人放在老鸨身前道“快些救救他。”
老鸨本就心气不顺,此刻有上好的出气筒赶来焉有不骂之理?:“救救救,救什么救,你当这七香坊是医馆?旁家医馆就算要救人,也得排队候医,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进来的?”
朱常隶丝毫未曾注意后背男子带着玩味的眼神正在打量,那垂死男子他自然知道是谁,与杨文远一样为官府在逃要犯,也是今夜行动时确认必须要诛杀的九人之一,只是眼前戏剧的一幕让男人起了兴致开口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突然由后传来的声响令朱常隶吓了一跳,瞟了一眼道:“我兄弟给我的考验,他要是死了,那考验我也就无法过去了。”
男子道:“你兄弟是谁?”
朱常隶张口却忽然一滞,挠头道:“我还真没询问过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整日在此处饮酒,是个富贵人士。”
男子冷笑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兄弟是谁了,但可惜的是,你们谁也活不过今晚。”
朱常隶反问:“何意?”
男子指了指垂死的汉子笑道:“此人可是官府通缉要犯,价高五百两!而你的那兄弟更是高达三千两,你会便宜一些,但即是他兄弟也应当有一百两赏银,你说我们会放你离开吗?”
话罢,那带刀客以围了过来,目漏寒光,老鸨心下一紧狠狠甩了朱常隶一巴掌恶狠狠道:“你这要饭的,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你不要踏入七香坊,还不赶快给我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这里带,明日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老鸨说着推搡着朱常隶的身体就往七香坊外赶,却谁知男子一把扣住了老鸨的喉头带着阴冷道:“贱奴也配打断我的话?”
老鸨气息紊乱不住拍打着他如铁一般的手断断续续道:“奴……奴婢不敢。”
男子笑的阴沉“不敢还以下犯上?”老鸨挣脱不得,只感肺部空气日渐稀薄,连挣扎的气力也小了许多。男子侧眼瞟了一眼吩咐道:“杀了吧,提头去林公子那里领取赏金。”
朱常隶看那寒刀瑟瑟向垂死男子走去,心下一急,他此刻全然将考验与垂死男子化作了一等。寒刀落下,却并未将那苟活之人最后一口气带走,因为有朱常隶赤手架住了那一柄寒刀。
并非赤手,仔细看去,他的手中竟握着一枚珠钗,那是老鸨心头挚爱,正是这枚珠钗架起了那一柄寒刀,朱常隶微微使力逼退出刀人数步道:“这个人不能死,他死了我就没办法完成考验。”
男子也稍加诧异的看去,手上力道松动了几分,干瘪的肺部重新得到空气滋润,呛的老鸨干咳两声,跌落在地,方才朱常隶速度极快,竟是他也未瞧清楚那枚本应插在老鸨头上的珠钗如何到了眼前这小叫花的手中,男子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瞧着朱常隶,后者斗然不惧昂首而立,半晌,男子带着些许赞赏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个汉子。”
已经有多久人敢这般平视自己,他也记不清楚,绕是手下那一干生死同命的兄弟也会不自觉的游离,避开眸中那不经意的凌厉与阴冷,男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叫花子,按理来说他应该生气,毕竟叫花的身份低贱到了尘埃,被这样身份的人平视应当恼怒才是,不过,这小叫花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磁石般相互吸引,但又是绝对的排斥!
这种感觉,许久未曾有过了,除了数年前与“九”一战时。
男子叹了一口气,指尖轻动,那一干人得到了命令纷纷亮起了大刀,男子未有出手之意,自顾自的走到一边开口道“可惜,还是没办法活着。”
话音罢,那数柄寒刀以迎了上去,在持刀人心中,面前两人的头颅不过是上好的酒钱!这时,七香坊外忽然传来异动,数道黑影一跃而入,男子微微一滞,那黑影行动迅捷,目标明确,正是冲着带刀客来的!逼得他们不得不抽刀回防。
七香坊嫣然成了乱斗场所,那上好楠木被刀光一一粉碎,曲桥栏杆化作齑粉,血液流进了坊内水园。此时的七香坊究竟为香艳之所?还是血腥之地!
朱常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无暇顾及于他,于是在次背上垂死汉子逃出了七香坊,男子也未阻拦,只是阴冷的看着朱常隶离去的方向,细细盘算一番,今夜活捉了那个白发女子,也算奇功一件,而这一群黑衣人训练有素,绝非一时半会能够拿下,故而男子朗声道“七杀堂的迅速离开此地!”
疾行与长街,感受着那背后躯体的逐渐变冷,朱常隶焦急的不行,转过一街,他的面前忽然多出一辆马车,赶马的老叟只是淡淡道“上车吧,有人在等着你。”
当朱常隶推门而入时,叶素和李忘忧同时一震几乎同声道“小叫花,账簿得到没有。”
朱常隶认得这两位女子,因此也放心的将背后之人平摊与地道“救救他,他要是死了,我的考验就完不成了。”
李忘忧虽然不明姜毗以何种手段让朱常隶为之卖命,但此刻姜毗生死未卜,李忘忧不得已开口道“我自会救,但你的兄弟此刻深陷危难,我想请你走上一遭。”
朱常隶急道“我兄弟他怎么了?”随即朱常隶似乎觉察到少了一人又问“那个白发女子呢?为何不在此处。”
李忘忧看他两手空空也明账簿定当被他人得去,因此唯想借朱常隶之手将姜毗安全带回开口道“时间紧急,劳烦你走上一遭定远门,他就在此处,其他种种等你回来,一并说与你听。”
朱常隶满是忧虑的瞧了那汉子一眼嘱咐道“你们可一定要把他给救活,不然我就没办法娶媳妇了。”
李忘忧点头,朱常隶转身离开,向着那定远门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