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肃穆而又庄严的城楼上俯瞰远处,天地似连在了一起,苍茫而空旷,只道两排的柳树被风搅动着摇摇晃晃。这番景象被她全然纳入眼底,似一朵云缭绕,久久挥散不去,想来她也该去看看他了。
马车走了许久,来到一狭隘的地方,下了马车,沿着一小溪徒步,眼前的景象如一副娟秀的画卷缓缓铺开。行至深处,但见溪流汇聚流入湖畔,湖畔钟灵毓秀,浑然天成,朵朵荷花憨恬其间。于其边儿上伫立着一座青翠竹楼,远处看去,似悬于水中。
她轻车熟路的来到竹笺前,扣门三声,却未见有人出来,见未锁,遂推门而入,来至院内。四下张望番,但见院内依旧如故,虽并无什奢华摆设,却被打扫得很干净,她一笑,迈过青石小路,向着一圆形石桌走去。
小路上,三两朵野花由缝隙中探出头来,吻过她的裙摆,卷起淡淡清香。
突然,她的目光凌厉起来,快步上前,一把抓起白石桌上那刺眼的红色同心结,紧紧攥在手心,她闭上眼,两行眼泪由眼角缓缓滑落。霎时间,角落处一株桃树猛然抖动起来,满树繁花簌簌而落,像是在一遍遍地哭泣,提醒着她,那个人终是走了。
那之前,她从不曾想,有一天,她会遇上他,却也弄得他元神尽毁。
六月大暑,天气热得逼人,然湖畔荷花却开得正好。蝶梦像一条热得快要发疯的狗跑到湖边一头扎了进去。
日落后才从水里钻了出来,然前脚刚落地,从天而降一宝玉直直地朝她脑袋砸了过去,她惊呼揉着吃痛的脑袋,含着泪将宝玉拾了回去。
清晨,蝶梦扶额看着对面站着的玉面公子哥,竟是玉石所化。见其不言不语,无悲无喜,只感叹是个痴的,痛心疾首真是人财两空。
蝶梦见他终日不言语,却勤快得很,干活也利落,想着也只是多添双碗筷的事,便将她留了下来,喊他一声“阿呆”,没成想这玉面小生竟是不乐意,走到蝶梦面前,用树枝在土地上划拉出一个“冀”字。蝶梦每每在院落喊“阿呆”时便无人应答,一改口喊“阿冀”,但见那人竟面露了几分笑意。
冀乐于种树,于来年,他便又在院子里挖了坑,种了棵桃树,蝶梦待在一边看着他把一身干净的衣服弄得脏乱不堪。她蹙眉走过去问他,“为何不用神力?”他只笑不答,自顾自的又把几坛酒埋到树下。她嗤笑一声,摇摇头,感叹这酒也不知自己是否还有那福分享受。
春风拂过,满树桃花竞相开放。一日,她正编织着手里的红色细绳,见冀又抓了把铁锹脚步匆忙地走到一株桃树下,蝶梦看着他一身青色布衣虽和手里那把铁锹极为相称,但于气质来说,更像是位落了难的黄孙贵族,而对于冀的身世,她也是不多问,只把他当成个玉石精。
冀端着一淡绿色茶杯放到了蝶梦面前,蝶梦看着他问,“给我喝?”
冀笑着点点头。
蝶梦闻着茶杯有些浅浅的酒香,知因是冀刚酿出的酒,她看冀一眼,惊疑这呆脑瓜竟会酿酒,于是问到,“你可曾尝过了?”
冀摇摇脑袋,看了眼酒杯,那意思是“给你喝”。
蝶梦浅浅一笑,便将酒饮入腹中,下一秒,却全数喷了出来,她用衣袖擦着嘴角,将茶杯放到冀的手中说,“下次,记得先自己尝尝。”
蝶梦爱饮酒,尤为爱饮烈酒,冀常见其抱着一酒壶醉倒于石桌上,便想着酿成淡一点的酒,但蝶梦却甘愿饮水。冀无奈,只能每日将烂醉的她抱回房中,而再她接下来每次饮酒时都偷偷对上一点水。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蝶梦倏得从床上坐起,揉揉吃痛的脑袋,今日她又做了同样的梦,那是她带着浑身伤痕倒在这偏僻乡村时朦胧中听到的人声,但是当时她并未醒来,这之后,便被好心人带到了乡里。
蝶梦虽是女子却有一身好功夫,替乡民把乡里的恶霸给打得屁滚尿流,一脚踹出了桃花乡十里之外,乡民十分感激她,便都将孩子们送来学习武艺,为她提供了个住处也谋了个职位。
“梦老师,梦老师,该起床了!”
蝶梦一向是睡到日上三竿,但自打带了这帮孩子习武后,便再没睡过一个懒觉,天天被吵的头疼欲裂,加之昨日未休息好,脾气一暴躁,直接蹬上鞋子出了门。
“喊什么,一个个给我站好了,扎马步,一个时辰。”
“啊?!”
“啊什么,要不再加一个时辰?”
言罢,这帮顽皮孩子瞬间没了脾气,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扎起了马步。而蝶梦则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
蝶梦虽是有诸多不好,但是有一点还是十分值得被称赞的,那就是她的厨艺得到了孩子们乃至全乡人的认可。所以,每每孩子们被蝶梦的魔鬼式训练折腾得受不了要“揭竿而起”时,被蝶梦喂顿饭就又老老实实了。
蝶梦躺在床上,把身子摆成一个“大”字,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画面,揪着她的心,父王母后从两边紧紧抱着她,哀求舅舅放她一条生路。结果,她看到的确实舅舅一剑刺过来相继杀害了她的父王和母后,巨大的悲恸冲击着她的大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丢到荒郊野外,又被人捡了回去的。
蝶梦心里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手刃那个小时候亲切喊着她“梦儿”的舅舅,那个为了登上王位,竟亲手杀害了自己哥嫂的舅舅。
蝶梦咬着颤抖的牙齿,手指紧攥在手心里,两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梦老师,你快醒醒呀!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我实在站不住了。”
蝶梦听着楼下小胖子阿褔的声音,正准备起身下去,睁开眼却看到了冀站在她身边,静静地望着她,好看的眸子里布满了悲伤。
“你在这儿做甚?”蝶梦疑惑地看着悲伤的冀,冀的面容一向是含着淡淡的笑意,这种表情蝶梦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没什么,叫你下来吃饭。”冀的眼睛笑了起来,非常好看,就是嘴角还有些舒展不开,向下耷拉着。
蝶梦站着身来,用两只手将他的嘴角向上一挑,笑着说“走吧,去吃饭吧。”
站了一个半时辰的孩子们早就饿得两眼发昏,大汗淋漓,一个个狼吐虎咽地吃着香喷喷的饭菜。阿福边吃还忍不住开口要说话:“冀先生的饭菜做得好好吃呀!我原来以为梦老师做的饭菜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蝶梦一个白眼过去,狠狠瞪了一眼阿福,阿福赶紧脸藏进碗里,扒拉着饭菜往嘴里送。
蝶梦转过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冀偷笑个不停,用筷子狠狠地地敲了敲他的碗说:“冀先生快点享用您做的比天下无敌还要好吃的饭菜啊。”
“不过,梦老师,为什么冀先生都不和我们说话呀,我每次故意找话和他讲他都不理我的。”
其实哪是阿福他们没同冀讲过话呀,自己也根本没听到过冀说话,她看着对面安安静静吃饭地冀,小声问他:“冀,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
冀收回了要夹菜的手,看着蝶梦点了点头。
蝶梦内心惊呼,自己竟然也从没问过冀。
蝶梦心想悲伤万分,她打的嗒嗒响的算盘竟是算了个寂寞。她本想着冀长得这么好看,没准哪天就被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给看上了,从此自己便又能恢复自由身,说不定还能收些好处。
蝶梦对着冀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他的碗筷说:“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