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家规矩森严,主帅未退,其他人逃走,会被株连亲友,自己也会被持续追杀。
饶是如此,场中情形已是岌岌可危,恐怕再有一刻钟,就会全军覆没。
问天宇再也待不住了,再次扭头愤恨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低声咒骂了一句。
“老东西,回去再找你算账!”
说完,他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张式样古朴的符篆。
这张符篆并不是传统常见的黄纸所制,而是更像一种野兽的皮毛。
问天宇以手指轻轻触摸符纸表面,脸上透着万分不舍。
这道灵符还是他跟随龙执事去南山办事时,南山深处的那位霸主送给他的护身之物,能够号令南山百兽。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掉……
家族大功与护命符篆,两者孰轻孰重?他还是决定选择前者。
最终,他叹了口气,咬牙朝其中注入一股灵力。
“嗷呜!——”
一声霸气无比的虎吼从符篆处响起,仿若兽中帝王站在高山之巅号令百兽。
虎啸响起以后,问天宇手中的符篆无火自燃,转眼化为一小撮儿灰烬。
正在何家寨肆虐的百兽,听到虎啸后,竟然纷纷从嗜血狂热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虽然寨子里仍然弥漫着一股让它们迷醉的内丹气息,地上仍流淌着温热的鲜血美味,它们还是置若罔闻,纷纷扭转身躯,沿着原路返回林中。
很快,何家寨恢复了宁静。
若不是地上凌乱的残肢断臂和坍塌的茅草房屋存在,人们会以为刚才如修罗地狱的一幕只是幻觉。
劫后余生的众人如释重负。
御剑修士纷纷落回地面,打坐回复亏空的灵气,躲藏的人也从地窖或者房屋高梁上跳将出来。
原本浩浩荡荡的九十人,现在仅剩下不足三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修士,只有圆慈和瘦罗汉是个例外。
圆慈和瘦罗汉在兽潮一开始,就搀扶着负伤的戒空,一起躲到一个狭小的枯井中。
枯井很小,勉强能够容下三人趴伏,几只野兽嗅到戒空身上的血腥味,在井口拼命撕咬,想要闯入其中。
戒空也算是狠角色,自忖这样下去三人必死,竟奋力冲出枯井,以血肉之躯挡住井口,任由野兽撕咬。
好不容易挨到兽潮退去,井口只剩下被啃咬的面目全非的头颅,还有散碎的脊椎骨架。
半山腰。
何星海仍在木屋前静静地站立,拄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刚才看到兽潮比预想的庞大,加上对方凝液期修士迟迟不露面,他几乎就要以为,何家寨能够转危为安。
直到问天宇祭出符篆,将满山的野兽引走,他不甘心地叹了一口气。
寨子里仍然有二十多个修士幸存,还有未曾露面的两个凝液期高手,危机仍未过去。
他闭目思索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直接纳入口中,藏到舌头下方。
一切收拾妥当,何星海再不犹豫,手中的长剑一松,任由它落向地面。
他双手互击掌面,食指同时翘起,其它手指弯曲合拢,口中一声清喝。
“剑由我心,千里追敌!”
锵的一声,长剑自剑鞘飞出,在空中旋转一圈,径直飞往何家寨的入口方向。
正在打坐恢复的问家修士,根本没有料到刚刚脱离兽口撕咬的危险,却有一柄飞剑悄无声息出现众人头顶。
“哧哧哧哧!”
四声低不可闻的裂帛声响起,四个修士脸上的黑巾自颈部裂为两段,他们似有所觉,欲低头查看,却猛然间天旋地转,眼前失去了色彩。
四颗头颅滚落到地上,双目圆瞪,透露出难以置信。
场中,剩下的修士都满脸惊惧,手里拿着法器挡在胸前,生怕飞剑再次来袭。
何星海收回空中的飞剑,哈哈大笑。
“问家的鼠辈,既然你已经进山,就出来一见吧!难道你真要让我将这些练气小辈杀个痛快?”
问天宇回头望向身后的密林,仍然毫无动静。
“老匹夫,回到家族定要禀告老祖,灭你满门!”
他恨恨地再骂上一句。
本来万无一失的功劳,现在却损伤惨重,若是再拿不下,可就成了家族里的笑柄。
况且,他也没想到,这里的何家余孽这么难缠。两次交手,落入下风的一方,反而是他这一边。
此刻,问天宇骑虎难下。权衡再三,他除了硬着头皮应战,竟然没有其它变通办法。
当即,他顺着陡峭的山坡纵跃而下,同时口中施法清喝。
“老头儿,既然你急着找死,我就过来了!”
十几个呼吸过后,问天宇到了木屋前。
他也不急着动手,盯着何星海老迈的身躯,细细打量。
忽然,他双眼一亮,嘴角露出了然的笑意。
“你这身体应该是强弩之末吧?刚才杀了那四个练气修士,已经力不从心了吧?”
何星海也不否认,反而阴恻恻一笑。
“那又如何?只要我想跟你周旋,在你诛杀我之前,我能将这剩下的练气小辈杀个干净,你信吗?”
“那时,你的这份功劳可不怎么好看!”
问天宇的脸色瞬息间变得铁青,心中更是恼恨李管事的不闻不问。本来十拿九稳的围剿,现在变得颇为棘手。
可他却忘记了,正是因为他的无礼举动,使得李管事心生愤恨。
何星海也是年老成精,竟然将问天宇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哈哈,老夫剩下的族人都在这里面,你可敢跟我进来?”
说完,何星海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木屋。
他不敢在外面多作停留,刚才的飞剑杀敌看似威风八面,实际真如问天宇所说,是强弩之末!
因为时间匆忙,这次他身上的伤势并未压制完全,勉强有着练气后期的实力。如果其余的人一哄而上,他恐怕在死前也杀不了几个。
但若是诓住敌人,说不定密室的布置还能起些效果。
问天宇稍作犹豫,扭头朝着不远处的修士吩咐一声,当先跟进木屋。
林天鹰等修士看到问天宇独自进入,也不敢在外惜命不前,纷纷朝木屋方向,纵跃而去。
“我们跟着吗?”
瘦罗汉放下戒空和尚的头颅,偏头请示圆慈,场中也只剩下他们,其余的修士都已离去。
如果说在群英会上,两人只是被修仙手段所震慑,那么此刻他们已经完全被惊骇如胆破。
兽潮莫名其妙地出现和退却,还有对方老者更为精妙的控剑之术,都让世俗中人生不起丁点儿的争雄心思。
圆慈神色悲哀沉痛,这次他带着寺中的一应好手来助阵,本以为是一个立功的机会,却没有料到险些全军覆没。
即使这次顺利回返,恐怕也会在武林中实力大减。
“这种场合,武者参与其中,反而会碍手碍脚,不如在外拦截可能出现的漏网之鱼!对了,驿站里可能还有余孽,你我不如去那里获取功劳!”
圆慈声音渐渐变大,最后变得铿锵有力,借着身边尸体的遮掩,他用脚尖在地上写下“离开”二字。
“是!”
瘦罗汉立刻会意,不着痕迹地擦掉地上的字,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何家寨。
二人刚刚离开,李管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何家寨内,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
很明显,刚才圆慈二人的小动作,并没有瞒住他。
可他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甚至还希望,问天宇多些挫折和众叛亲离,让他多吃些苦头才好。
此时,李管事手里托着阵盘,显然他已经将“雾锁江山”的阵法收起。
他低头沉思半晌,还是循着问天宇等人的脚步痕迹,跟了进去。
问天宇吃些苦头他不在意,若是有了闪失,龙执事那里第一个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