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芷吃饱喝足，又被迈剌吾曼扶着后腰躺倒在床上。
吃也吃饱了，睡也睡够了，也还不到解决三急的时候。饱暖思**，沐芷就琢磨着，这样下去饱食终日也不是办法，她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将来嘛。
沐芷幻想过很多，从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的年纪就开始幻想。小时候可能是对于伴侣的想象占据主导，随着时间流逝阅历增长重心也就慢慢转移到生活环境和社会地位上来。
她想过做众星捧月的明星，想过做救死扶伤的医生，还想过要养只胖橘，开一家奶茶店，一人一猫共看岁月静好。
可是，不管她怎么幻想，都无一例外基于生存环境是地球，她四周生活的都是根正苗红的地球人的原则上。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孤身一人流落到人类现有手段根本无法探测到的一颗陌生的星球上。而且，在她听天由命的情况下大概终其一生都会跟这颗星球上长得怪头怪脑的外星人生活在一起。
这不是她心之所向。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她虽然不是指靠这两句箴言过活的中二少女，但也心之所向唯自由，而已。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回地球。
“我的家乡……地球怎么样了？”沐芷假装不经意跟迈剌吾曼攀谈起来。她隐约听到过谁提起来地球已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废墟，但是还是眼见为实的能让她彻底死心。
“地球么？那已经是一颗废星了。”迈剌吾曼的语气波澜不惊，早为应付沐芷的疑惑提前做好功课。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没有把事实完全告诉它而已。所以也算不上欺骗它。
“你说的都是真的？”沐芷直视着迈剌吾曼浅绿色的眼眸，试图从中判定他说的话真伪。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可是自己惶惶不可终日是一回事，当面被人验证了是另外一回事。
迈剌吾曼不置可否地点头默认。
沐芷无声无息地抽泣起来。开始只能听见吸鼻子的声音，还能清晰地观察到它幼小的身体时不时微微抽搐。后来就有眼泪沿眼尾顺着鬓角滑落，没入吸收力极强的枕头，除一条湿痕外无迹可寻。
迈剌吾曼伸出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用粗糙冷硬的指腹轻柔从沐芷眼尾划过，立时沾染了透明的温热液体。
它怎么了？
迈剌吾曼澄澈如水晶一样的绿眸透出惊慌失措的意味，手足无措地接通了和瑞恩的视频通话。
“博士！它怎么了？”迈剌吾曼颤声道，揩过沐芷眼泪的手指有异样的灼热感袭来。
光屏上的瑞恩看清沐芷此时生无可恋的表情也有一瞬间愣神，毕竟这只幼崽从被唤醒开始就从不曾流露出这样负面的情绪。
还有它眼尾……无色透明状液体……它的眼睛坏了吗？！
瑞恩意识到这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初生的幼崽如果饲主一个不留意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更何况是这种目测不可逆的基因缺陷。
荣光这种情况的出现只能是基因缺陷。值得庆幸的一点是现在表现出来还不算晚，拯救的余地还非常大。
如果等到它注射了生长剂长大成人再表现出来，那时候所有的细胞都被催熟成功，彼此间出现严重的互斥，根本不可能再进行细胞核间的同类替换。
瑞恩看着迈剌吾曼一脸悲壮地用微型试管收集荣光的眼部分泌液，心里也不由得莫名唏嘘起来。
他心心念念无数个塞坎的荣光……他对整个格瑞斯答符承诺过的荣光……还有从它还是一滴血液样本的时候就开始投注的时间精力……
可能要毁于一旦了。
他对地球人的了解不多，但也很清楚眼睛直接与中枢神经相连。
如果荣光只是因为眼睛受到外界刺激而激发敏感反应一切都好办，大不了他再用剩余的样本提取复制一双眼睛替换就万事大吉。
可如果是中枢神经的终端控制能力失灵，那想必即使睿智如他也不可能打开荣光的颅骨进行中枢神经的检修。
那就只能从头再来了。
瑞恩整个人都被悲凉笼罩，唯有检验沐芷眼部分泌液成分的时候才勉强集中精力。
他现在的情感代入，大概就是人类即将失去珍爱的女儿的父亲。
……
数据分析检测仪发出尖锐的滴滴声，似乎在兴奋地尖叫，又像在为沐芷默哀。
瑞恩站在原地舒缓了许久情绪，才终于跟目不转睛盯着光屏查看的迈剌吾曼对视一眼，彼此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默念一句“伊佩斯保佑”才硬着头皮上前揭晓答案。
关于格瑞斯答符荣光的答案。
……
瑞恩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荣光抱起来转无数圈。
它太棒了，它的身体素质指标一切正常，基因也被证实没有缺陷。它还是整个格瑞斯答符的荣光。
至于它的分泌液……据说那是眼泪。那是人类在伤心难过或者激动兴奋时泪腺分泌的弥散于眼球和眼睑之间的透明含盐溶液。眼泪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消炎杀菌的作用。
人类是灵长类动物里唯一会自发哭泣流泪的物种。这是地球人类的一项本能。
是他们关心则乱了。明明在研究地球人类生活习性和行为习惯时已经初步了解了眼泪这种无害性质的液体的存在，可实际在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荣光身上看见时还是惊恐万状，生怕这是它基因缺陷的外在表现。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地球人类的这句箴言，他们受教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刺激荣光的事了？”瑞恩平复下感激和庆幸交织的情绪，转脸冷漠地质问迈剌吾曼。一定是他不知分寸地刺激荣光了，否则它也不会无缘无故提前自主流泪。
地球幼崽一般在四周大，也就是满月的时候泪腺才基本发育完全，才会有流泪的外在条件。现在它还是初生的幼崽，一定出现了什么刺激它自主流泪的诱因。
“我……它问我地球怎么样了。”迈剌吾曼此时也悔不当初，他应该含糊其辞随便糊弄过去的。可那一瞬间他直视着它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亮眼神时，不由自主地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真相告知它了。
他潜意识里是把它当作成年人看待的。成年人的世界里不需要彻头彻尾地谎言，但一定的保留是可以被原谅的。
“怪不得。”瑞恩喃喃自语道，也有些理解荣光这种异常行为了。
故土难离，任谁知道自己的故乡已经满目苍痍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