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疑点非常多。李辰妃明知道皇帝午时左右会去沉香殿用膳,她却独独选择那时出门,小公主又恰恰是那时候出事的。而苏凤藻恰恰出现在那个时候,又恰恰被皇帝抓了个正着,还被正好赶回来的李辰妃撞上,这一连串的巧合实在太过不寻常了。
“李辰妃,本宫再问你,是谁最先发现小公主没了气息?”苏凤藻盯着李辰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若说第一个发现银儿出事的,除了你之外,那便是朕了。”秦崇歌沉声插话,语气中带了浓浓的嘲讽,“莫非皇后以为朕也有嫌疑吗?”
“臣妾不敢。”苏凤藻转过身,就那么淡然地站在秦崇歌面前,“臣妾只是询问李辰妃几个问题而已,皇上大可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她说完,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继续问道,“敢问李辰妃,小公主是因何而薨,又因何断定是本宫害了小公主?”
“臣妾赶到沉香殿的时候,诺大的沉香殿,除了你之外,只有皇上一人。臣妾分明看到你双目惊恐,浑身颤抖,那时银儿已经没了气息,不是你掐死的银儿,难道是鬼做的么?”李辰妃的情绪有些激动。
“李辰妃,休得胡言。”太后眉头一皱,对“死”和“鬼”这类不吉利的词万分忌讳。
“掐死?李辰妃如何笃定公主是被本宫掐死的?而不是被捂死的或者毒死的或者其他死法?”苏凤藻抓住李辰妃言语中的漏洞,咄咄逼人地问道。
“皇后,住口!”太后见苏凤藻如此口无遮拦地说出宫中大忌,登时大怒。
“太后娘娘,且听下去。”秦崇歌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经苏凤藻提醒,他恍然记起当时的苏凤藻已经被吓傻了,她只是双目惊恐,浑身颤抖地蹲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宫女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偌大的沉香殿只有李辰妃的哭喊声。其中有些话的确提到了银儿是被掐死的,当时他有些烦躁,又将所有的罪责先入为主地推到了苏凤藻身上,并没有将李辰妃的话放在心上,今日经苏凤藻提醒,他突然恍然大悟。
没见过断气的银儿,银儿的死因也没有传出去,李辰妃怎么会知道银儿是被掐死的?
“李辰妃,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崇歌脸色发黑,他看着哭泣不停的李辰妃,从心底生出几分厌恶。
“臣妾……”李辰妃神情有些慌乱,她额头上冒出冷汗,下意识抬头看向太后娘娘左侧下方站立着的三个妃嫔,那三个妃嫔表情各异,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苏凤藻饶有兴趣地看着李辰妃和三个妃子的互动,心中了然,李辰妃并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女人,这次的事情,她们两个怕都是被人当枪使了吧?
“李辰妃!”秦崇歌有些怒了,聪明如他,自然知晓苏凤藻这几个问题的涵义。苏凤藻虽然脱不了干系,但李辰妃的所作所为似乎更令人怀疑。
如果凶手不是苏凤藻的话,那么杀害公主的元凶极有可能是银儿的生母李辰妃!虎毒不食子,如果真是李辰妃掐死了银儿,那么……想到这里,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狠狠地拍了跟前的桌子,那桌子经受不住他的内力,只听得哗啦一声碎了一地,“李辰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妾……”李辰妃早已经被吓得没了主意,她脸色苍白地瘫坐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苏凤藻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将她绕了进去,更不明白为她出这个一石二鸟主意的人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事情变化已经早超出了她的预料。
“来人,将李辰妃以及沉香殿所有人关入大牢,朕要挨个审问,一定要审出个水落石出来,宣太医……”
“不要,皇上不要,臣妾……臣妾有话要说……”
“太……太后娘娘……皇上……大事……大事不好了……”
没等李辰妃的话说完,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大殿,来不及行礼便扑通一声跪下,“太后,皇上,大事不好了,大皇子从假山上摔下来,被风筝线割破了脖子,怕是……怕是……没救了……”
“你说什么?”太后闻言脸色大变,“快将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都宣过来,皇帝,大皇子可是上秦国目前为止唯一的龙脉,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朕知道。”秦崇歌脸色漆黑,他双拳紧握,声音冷到骨子里,“你,快快带朕前去,大皇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等着陪葬吧。”
听到秦崇歌的话,苏凤藻打了一个冷颤,封建王朝中陪葬并不是玩笑,也不是威慑,如果大皇子真的死去,那么他身边的人都会陪葬吧?
苏凤藻攥了攥拳头,她无心害人,更无心争宠,虽然刚才已经将李辰妃逼到了绝路,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这深宫之中,指不定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今日发生的一切,以秦崇歌的聪明和狠戾,必定会在暗中调查个水落石出吧?或许,这种点到为止的审讯最合适不过的了。这件事也算是到此为止了。
但是……
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谨小慎微的,说话总是绕几个圈子,方才那太监直言大皇子病危,大皇子的状况怕是很不好吧?
在后宫里最聪明的保命方式便是明哲保身,但是,她阴错阳差地来到这个时空,又被错认成皇后,虽然身份不同,归根结底她还是个医生,救死扶伤的医生,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她实在做不出来。想到这里,她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跟着太后和皇帝前往大皇子所在的宫殿里。
“喂,女人,你不要命了。”宇文墨川见苏凤藻跟着出去,慌忙追出来,“老老实实待在大殿里便可,为何在这风口浪尖上自投罗网,皇帝可是恨你们苏家恨得咬牙启齿呢,若是被人抓了错处,对你可没有半点好处的。”
苏凤藻摊了摊手,语气有些无奈,“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是个病人,而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刚从一个泥潭跳出来,有可能会跳入下一个泥潭,即便如此,我果然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宇文墨川看着苏凤藻认真的模样,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医生的意思就是大夫吧?昨日她没有一丝怀疑和顾虑地为他疗伤,手法熟练老道,若不是有多年的经验,是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这个人,虽然模样像极了苏凤藻,但他能断定这绝对不是那个恶名在外的苏凤藻,一个人变化再大,习惯和眼神却是无法隐藏的。
“我跟你去吧。”宇文墨川嘴角扯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反正你这身行头走不快,大抵等你走到的时候,那大皇子怕是无力回天了。”
苏凤藻笑得不可置否,她用力拉着宇文墨川的手臂,等到走下台阶的时候,太后娘娘和皇帝已经乘着步撵先行离开了。甬道两旁的宫女收起了雉尾扇跟随在太后步撵之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蜿蜒着,迂回曲折的竟有一公里长度。
“静萧太后喜欢排场,果然名不虚传。”宇文墨川啧啧感叹着,漂亮的丹凤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苏凤藻瞥见他眼中的不安定,冷笑一声,“你最好不要打什么坏主意,以你现在的伤势根本无法逃出皇宫。自投罗网这种蠢事,你应该不会做吧?”
宇文墨川摸了摸鼻子,侧头看着苏凤藻侧脸,朝霞透过朱红色宫殿,五彩琉璃瓦上流光溢彩,侧映着她精致的脸,庸俗的金银首饰和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大红凤冠也变得高雅起来。
她鼻翼微张,轻喘嘘嘘,吐气如兰。淡雅的兰花香气萦绕着,香汗淋漓的,莫名的,宇文墨川有些悸动。
正是春日时节,阳光微暖,天边一抹白云飘过。徐徐清风带着淡淡的花香,绵延的绿色微寒,色动庄严肃穆的宫殿,倒是绝美的一幅画卷。苏凤藻在心里默默感叹着,放眼望去,入目所及是一片苍松翠柏,屋檐飞起,流光十色,一轮红日氤氲出斑斓彩霞,如坠画中。
抄手走廊外站满了宫女和太监,走廊上挂着鹦鹉,画眉,两旁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雕梁画栋的古代建筑绵延着,没个尽头。绿色起伏,清新的空气里带着丝丝甘甜。
“这景倒是绝美的。”苏凤藻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在我们那里鲜少能见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了。”
“是很美。”宇文墨川看着苏凤藻绝美的面孔和淡然的眼神,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那种莫名的悸动又出现了。
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大皇子居住的景宜宫,景宜宫一片沉闷,和宫里的绝美景色不同,沉闷中带着一股子悲伤凝重,令人非常不舒服。
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神色匆匆的,还有时不时赶来的太医,每个人都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苏凤藻走进景宜宫的时候,宫里隐隐传来啜泣声,太后和皇帝坐立不安地在外殿徘徊,太医和宫女太监们跪成一片,一片鸦杀。
“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大皇子已经……已经去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颤抖着身子匍匐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你说什么?”皇帝猛一拍桌子,“林太医,李太医,王太医,马太医,你们几个,统统给朕进去……”
“皇上……”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太医匍匐在地上,声音悲恸,“皇上请节哀,臣等……臣等已经回天乏力了……”
“回天乏力?”秦崇歌脸色倏然变得苍白,手上沾满了鲜血,触目惊心的红色沾染了金黄色的龙袍。
“皇上……”景宜宫所有的太监宫女齐声呼喊着,纷纷跪拜,满目凄凉,苏凤藻站在最后,闻着宫殿里浓浓的血腥味道,深呼吸一口,“皇上,请让我看一眼大皇子吧?”
“你?”秦崇歌刚刚发现苏凤藻,他双拳紧握,眼神如刀一般凛冽,这个女人,是来看热闹的吗?
“莫非结果还能更坏吗?”苏凤藻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皇上,应该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吧?”
“苏皇后,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太后双目圆瞪,怒不可遏地看着苏凤藻,“快快回去。”
“太医院的诸位,人命关天,谁能与我进去?”苏凤藻不理会太后的怒气,她盯着秦崇歌的双眼,“或许,这是大皇子最后的机会了。”
“这……”跪在地上的诸位太医面面相觑,大皇子已经没了气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天了。
“臣愿意。”跪在最后的一个年轻太医抬起头,“大皇子虽然没了气息,但胸口温热……”
“谢太医。”跪在最前方的老太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大皇子心跳已经停止了,是万万不可能救活了。”
“皇上,臣愿意一试。”姓谢的太医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朕准了。”秦崇歌双眼凌厉地看着苏凤藻,“若是大皇子依然不能救活,你们两个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皇帝,这成何体统?”太后原本就看不惯苏凤藻的高傲冷漠,见秦崇歌如此轻易地允许,窝了一肚子火。
“结果还能比现在更坏吗?”秦崇歌紧皱着眉头,看着面目清冷的苏凤藻,“这件事,若是成了便是成了,若是不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将拳头紧紧攥起,“谋害皇子之罪,欺君之罪,两项罪名加起来,即便是苏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秦崇歌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和太后两个人能听到。
“皇帝……”太后双眼微微眯起,诚如皇帝所说,苏凤藻今日所作所为,景宜宫中上上下下上百双眼睛看着,若大皇子被救活了也就罢了,若是大皇子依然死去,那么苏凤藻,还有苏家必定要给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