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双城一身白衣孤傲地站在侯府紧闭的大门前,七层石阶之上是壮阔的门庭,龙飞凤舞地题着“忠勇侯府”的金色匾额当空悬挂。
这匾额乃是先帝亲笔所书赐予楚老侯爷的开府大礼,当年老侯爷南征北战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先帝特封他为世袭忠勇侯,一时风光无两羡煞文武群臣。
可老侯爷不贪慕权势,开府后便称多年征战早已满身伤病,上交兵权就做起了闲散侯爷。
望着这扇刷着朱红油漆的大门,上面还印着数个乌黑的脚印,扎眼的就像楚老侯爷永远也洗不掉的耻辱。
她有时会想,祖父一生三子一女,二叔和三叔虽是庶出,但都有一番建树,可为何唯一的嫡子被养成了废物?
要说老侯爷不是故意为之,她是不信的,楚双城看向姚氏漆黑的棺椁,眼底流露出看破红尘的沧桑。
这是姚氏的不幸,她楚双城的不幸,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女人的不幸,管你有容还是有才,都只能沦为世间男子相互博弈的筹码。
楚双城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这让她十分的痛苦,深吸口气压住这股难受的滋味。
“混账东西,你开不开?”
那边她的父亲又踹了一脚,肥胖的肚子因这般动作上下颠动,嗓子也早已嚎的冒烟。
瞧着在一旁冷眼看戏的崔姨娘,楚双城心思一转扬声道:“父亲,这府中如今是姨娘掌家,您不妨歇歇,让姨娘试试?”
就是不知这门若是被一个女人叫开了,他这侯爷的脸还要不要。
“快叫啊,腿都站麻喽!”
“别不是串通好了,故意不开门吧?”
“哎呦,可怜的侯夫人,摊上个白眼狼啊。”
……
不嫌事大的叫唤声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楚侯爷两手匀了匀有些下坠的腰带,他一个侯爷都叫不开,定是母亲下了死命令。
他这般做戏已然可以堵了悠悠众口,若是再加上月娘,岂不更是锦上添花?捋着胡须沉吟一会便扬声道。
“月娘,你去。”楚延礼摆着唯我独尊的谱,指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吩咐道。
崔姨娘哪里不知道这小贱人的谋算,捏紧帕子,此刻她是真的有些后悔整治这些奴才的手段太狠了些,她敢自信的说,但凡在府里,她的话比任何人都管用。
“侯爷,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叫门,不若让吴全再试试吧。”崔姨娘指着吴全为难地道。
楚延礼有些动摇,嗯,月娘说的也有道理,这是她的女人,怎好大庭广众之下像市井泼妇那样的砸门?
瞧着崔得意的嘴脸,楚双城若无其事的扫过钱嬷嬷的小儿子……
“这女人啊三天不打就敢揭瓦,老爷们的话都敢顶撞,还是欠收拾。”一道透着机灵的嗓音从人群中传来。
话音一落,顿时激起了男人们的那点自大的小心思,一时各种嘲笑与逼迫声洋溢开来。
楚延礼盯着崔姨娘,当初放纵她是因为她给自己生了唯一的儿子,再有就是为了气死姚氏那个商妇,区区一个妾侍他的话也敢不听了?
“嗯?”楚延礼见崔姨娘还不上前,背着手鼻音里透着对她的蔑视和威胁。
崔姨娘翻滚着黑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绣鞋,从跟了楚延礼她就是侯府的女主人,多少年了,被人像下贱的玩物盯着,这种感觉就像她成为妾侍,被一顶轿子从后门抬进来的那天,那是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耻辱和怨恨。
“好,妾身去叫门。”崔姨娘柔声地应道。
“来喜,开门。”四个字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气势,淡淡的就像是唤一只猫。
众人心道,女人就是女人,就这般有气无力的还想翻了天?正想开荤腔调戏一番。
“吱——”
整个侯府门前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男人们纷纷地张嘴瞪大了眼,门开了?
“噗,哈哈哈哈……”
人群中女人们憋笑的噗嗤声不断的传来,崔姨娘的嘴角也暗暗地挑起,待扫过楚双城时,却发现她在意味深长的对着她笑,心下暗惊,“不好,上当了。”
果然再看楚延礼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楚双城瞧着相互怨怼的二人,十三年的相处,崔姨娘和他爹早就形成了相互依托的关系,再加上如今崔家还在皇帝面前得了青眼,还有两年后的选秀都会让崔家扶摇而上。
她现在就要在楚延礼的心底种下一根刺,让他永远也摆脱不了软饭侯的名声,崔家的势力越大,这根刺扎得也就越深。
胡同口的马车里传来低沉暗暗哑的笑声,“咳咳,”容钦喝着茶被这反转呛的直咳嗽。
“陛下您悠着点,”安福来忙接过茶盏,又轻轻拍着容钦的背。
“无碍,”容钦一凛,摆手让他退下,他不习惯被人碰触后背,就是那些侍寝的嫔妃们也知道这是他的忌讳。
安福来眼神闪了闪识趣的退下,转而说起大臣们的八卦,“陛下您不知,这叫开门的女子乃是崔大人的嫡长女,果真有崔大人的一分果敢的性子。”
“哦,光禄勋?”
容钦摸着光滑的下巴陷入沉思,崔承恩是他提拔的郎中令,负责统领御前禁军,也算间接分了孙元柏的兵权。
……
话说门房来喜原本他是铁了心的要执行老夫人的命令,有老夫人担着侯爷也不会把他如何,所以任凭侯爷怎般踹门嘶吼他只当听不见。
可还没等他继续装聋作哑,门外忽然传来崔姨娘的声音,这声音他夜里梦到都会被她吓醒。
姚夫人走后,原本不服崔姨娘管教的老刘头,明面上是被全家赶出府了。
暗地里他可是亲眼所见,崔姨娘让人把老刘头的两条腿活活地打断,卖到下等脚夫去的花楼,给人当那三个铜板就能随便殴打的肉靶子,又把他十三岁的孙女秀儿也卖到那里,来喜啧啧摇头,惨呐。
得罪了侯爷顶多挨顿板子,要是得罪了崔姨娘,那可是要搭上全家老小的命呦。
来喜胆战心惊的从门缝伸出头,大气不敢出的看向崔姨娘,露出那张强颜欢笑谄媚的脸。
“夫,夫人?”
来喜恭敬的唤道,却没想到,他的话音一落,人群中顿时发出连连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