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鹏城已经开始步入夏季，加上最近接连的雨天，使得今天中午冒出头来的太阳让空气变得极其湿热。
莫五一只手托着脑袋看向窗外栽的一排常青树。
这个世界很多学校都会在校园的花圃、绿化区栽种常青树，诸如松柏桂花之类。
它们象征活力，博大，崇高，以及青春永不凋零。
在一些时候，常青树还被人们寓意为永生。
莫五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啧，永生呐。”
轰——
晴空之中忽然一声巨响，紧随其后是桌椅的摇晃，墙壁上有几缕细灰震落在莫五身前的桌面上。
不知早有预案还是司空见惯，教室里的学生面对这般情景不显丝毫慌乱，有条不紊地从前后门依次走出。
震动愈发剧烈，墙体门窗也开始晃动，莫五起身尝试地掸了掸桌上的细灰，却是怎么也掸不干净。
他摇头失笑，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人群走出教学区，停在了学校为应对突发情况开辟出的应急避难场所。
为了配合灾难的降临，制造合适的气氛，中午刚露头的太阳扯了块云朵，藏身其后，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莫五抬头看向天空东边的尽头，那里是“地震”的震源所在。
从约莫二十年前开始，这个世界一直在随机的地方，各种的时间里，发生着类似于“地震”的现象。
震动往往会持续半个小时左右，为了防止人员伤亡，这段时间里，震源附近所有非必要的社会活动都会停止，人们会被疏散至就近的避难场所。
这次的震动似乎有些反常，距伊始第一声轰鸣足足过去了一个小时，震感仍旧没有衰减的迹象。
枯燥的等待让莫五感到有些无聊，他离开人群，向这所学校的大门走去。
没有人把他拦下。
或者说，根本不曾有人发现。
东边的大地仍在颤动，校门口通往市区的主干道排着长长的车龙却空无一人，这样的场景有点像书刊影视里描述的世界末日。
鹏城的书城离这所学校不远，莫五打算去那里度过这个漫长的午后。
往日里喧闹如街市的书城此时空空如也，除了书架被晃动的声响，再无别的声音。
畏惧孤独的莫五并不讨厌这样的寂静，有的地方就需要安静的环境。
他沿着电梯来到书城二楼，穿过层层书架，径直走向二楼的最后排，那里摆放着记载着奇闻异事的书籍。
莫五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说来也怪，一个现存于世的怪物，跑来看这些人们记载的，更多是杜撰的奇异传说。
这位书城里唯一的客人来到了最后排的书架，有些费劲地抽出了一本《全球灵异事件》，明明只是拎着一本书，脸色却憋得通红。
直到他在靠窗的位置把书放下后，面上的吃力感才慢慢缓和。
仿佛完成了一项壮举的莫五长舒了口气了，有模有样地坐在座位上，不见有什么动作，那本红灰色封面的书便自行翻开。
窗外的世界依旧震动不止，只是比起之前已经减弱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用力过度产生了幻觉，莫五忽然听到了一阵低微的抽泣声，夹杂在吱吱呀呀的晃动声中。
他好整以暇地起身确认，声音渐渐清晰，确实是有人在书城的某个角落哭着。
居然不是“撞鬼了”这般让人惊喜的事情，莫五摊了摊手，打散心里的期待，然后扭头看了看窗外书城前的小广场。
广场的喷泉颤颤巍巍，并没发现神色焦急地寻找孩子的父母。
“这就没办法了，我帮不到你。”
莫五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回原位。
随着外面震动的衰退，书架扭动的频率逐渐变慢，而抽泣声则是愈演愈烈，有种止不住要发展到嚎啕大哭的趋势。
书城里唯一的客人终于被勾起了几分好奇，难不成还真是撞鬼了？
他起身循着声音的来源往二楼的另一端走去。
空荡荡的书城，被书架遮挡的昏暗灯光，再加上充斥整个二楼的“吱呀”声，还当让莫五感到了一点点恐怖片的氛围。
他摸着鼻子无声地笑了笑，那自己算是这里闹事的鬼怪还是正在作死的龙套？
脚步平缓地穿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在志怪小说的两架书架之间，莫五找到了抽泣声的源头。
一个穿着紫灰色兜帽外套的小女孩抱着腿坐在地上，半长的黑发蓬蓬地搭在两只随着抽泣轻轻耸动的小肩膀上。
女孩的下巴抵着膝盖，紧抿的嘴唇略微有些发白，明明是想要止住眼泪，精致的脸蛋却早已梨花带雨，柔弱的令人心疼。
“原来真的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啧啧，居然有人能像书上写的那样，哭成个小花猫。”莫五把胳膊环在胸前，啧啧称奇。
没心没肺的样子还真是可恶。
“小花猫”仍只是小声啜泣，没有任何反应。
莫五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再次确定了，眼前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女孩。
他走到女孩身前蹲下，轻轻地伸出右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女孩对此熟视无睹，仿佛身前空无一物。
白皙修长的手掌缓缓靠近……
然后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地，直直地从女孩的面颊探入，又从她后脑勺伸出。
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震动适时停息。
书架摇晃的吱呀声戛然而止。
在这诡异的静谧里，女孩的啜泣声忽然显得空灵幽深。
莫五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
在寻常的恐怖电影里，下一刻女孩忽然变成面目狰狞的恶鬼应该是正常的剧情走向吧？
又一次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他把手掌从女孩脑袋里“拔”了出来。
女孩是普通的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说……
莫五站起身，转身离开。
阳光透过云层，从窗口打在他的身上，然后同样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地洒在书城二楼的地板上。
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
“莫，莫五大人！？”
雀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莫五猛地停下脚步，迅速回过头来。
激动，惊喜，期待，恐惧……
各式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认识我？不对……不对不对，你能看见我？”
强压住再尝试触碰到她的冲动，莫五满怀希冀地看着跪坐在地上，仰着脸注视着自己的陌生女孩。
……
贪婪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起始在一片广阔的黑暗，她在黑暗中无法言语无法行动，甚至连思维和灵魂都被无限放慢。
黑暗里不知年岁，她在浑浑噩噩中过了许久许久。
直到某一刻。
黑暗中断断续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像一记敲击在灵魂上的重锤。
意识慢慢恢复，她开始不停地挣扎，靠近。
终于，眼前出现色彩，透过远处的窗户她看到陌生的世界，鼻尖萦绕着陌生的气味，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甚至还有，陌生的魔王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