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势渐紧。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消停会。”再也看不下去的莫五没好气地出声道。
“别瞅了小白,说的就是你,赶紧给我从地上起来,我有事问你。”
白婉儿老大不情愿地松开蓝蓝的小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端端正正地坐到莫五旁边的小凳子上,蓝蓝也颇为乖巧地在床边坐下。
两个活宝这会儿倒是给足了莫五面子。
见状,莫五拿出作为前辈的口吻,一脸正经地看着白婉儿说道:“小白呐,我和蓝蓝在你这儿蹭吃蹭喝了这么久,尽管你从未表现过丝毫不乐意,但对我这个做前辈的来说,终究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已经习惯了莫五喊她“小白”的白婉儿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一直让你破费也不是个事儿,所以……”莫五顿了顿,正要接着说,却被小白出声打断。
“对了,前辈,今天上午妖盟的批文发来了,你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实习督管啦。”
“真的?”莫五脸色微喜,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职称不太对劲:“实习?也就是说还没有正式的岗位?”
白婉儿点头:“是哒,前辈要经过一次考察,才能正式担任妖盟在鹏城设立的妖族督管一职。”
莫五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那还等什么,考察地点和内容呢?莫某人去去就回。”
“这个随便都行啦,我明天去找几个住在鹏城小妖怪,威胁他们写一些感谢信发到妖盟的邮箱,转正还不是妥妥的。”
说出这番话的白婉儿摆着“这都是小事”的表情,显然深谙此道。
由此可见,在她接手鹏城的妖族事务后,接连两年获得的荣誉奖章——“治安最稳定城市”,怕是掺了一片海的水分。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这可是妥妥的渎职行为,你就不怕被关小黑屋?”莫五满脸惊讶。
“安啦安啦,不会有事的,大家都是这样干的。”白婉儿不以为意地摆手道。
“那为什么是你年年拿奖?”
“切,他们找的枪手文笔不行呗,翻来覆去就只会‘感谢督管的辛勤奉献’、‘督管是妖族的青天白日’,俗不俗呐。”
“叮咚~”
白婉儿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提示收到了新的信息。
她一个狐跃扑到床上,险些把坐在床边的蓝蓝弹了出去。
被吓到的蓝蓝拍了拍平坦的胸口,然后捏着小拳头对着正查看手机的狐妖少女用力锤了一下。
“啊!”白婉儿一声惊呼。
“叫什么叫,蓝蓝的力道开个瓶盖都费劲。”
蓝蓝不满地瞪了魔王大人一眼,哪里有那么夸张。
“不是不是,是这个。”白婉儿愁眉苦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手机伸到莫五面前,给他看刚收到的一封邮件,“喏,前辈你自己看吧。”
邮件来自于“妖盟城市督管事务部”。
“致鹏城督管白婉儿及莫五(实习):位于鹏城西郊的三槐村,近日发生多起命案,死者死状凄惨,疑似有妖族违背了盟约第三条的相关规定,特在此警告督管白婉儿一次,请尽快前往处理。因情节恶劣,可便宜行事。注:此次事件记为莫五先生正式任职前的实习考察,并将载入妖怪履历档案,望慎重对待。”
莫五逐字看完,抬头问道:“便宜行事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说得直白点,就是允许在未请示妖盟的情况下直接诛杀。”白婉儿撇了撇嘴,接着小声嘀咕道:“好死不死地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闹事,就不能再晚两天嘛?”
莫五低头稍作思量,直接给了击杀权限吗?的确,以杀止杀是最便捷的方法,制度的维护需要足够铁血的手段。
“那走吧,小白你带我过去,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咱们尽快的话,估计天黑前就能回来。”
他打算速战速决,以防夜长梦多。
对击杀妖族这件事抱有抵触?
开玩笑,魔王大人可不会任何时候都心慈手软,那是圣母玛利亚才会有的行径。
“我……”狐妖小白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捂住肚子倒在床上,“哎呦,前辈我肚子疼。”
蓝蓝扭过脑袋翻了个可爱的白眼,夸张的演技拙劣到让人不忍直视,头脑简单的哥布林才会信吧?
“真的吗?有这么巧?”
莫五怀疑她在撒谎,蓝蓝说过,撒谎是现世里人妖通用的基础技能。
但是白婉儿痛得左右打滚的样子,又让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真的痛的话,你把手机借我用一下,我自己过去就好。”
当然是假的啊,蓝蓝惊恐地看向语气真切的莫五。
魔王大人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的本体根本就是又呆又笨的哥布林!
还说自己是堕天使,快给堕天使们道歉啊喂!
白婉儿迅速从床上爬起来,非常痛快地交出手机:“锁屏密码和支付密码都是136937,祝前辈马到成功功成名就就这样吧。”
忽然变换的画风让莫五没来由想到了一句“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肚子不痛了吗?”他神情木然地接过手机,呆呆地问了一句。
“诶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前辈你怎么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出门吧,晚上来不及的话就直接在外面吃晚饭,反正回来也是点外卖。”
白婉儿撅着屁股连推带挤地把莫五赶到门口,打门房门的同时,还顺手塞给了他一把雨伞。
随着“砰”的一声,出租屋的防盗门被重重关上。
面无表情的莫五拿着雨伞和手机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传出白婉儿那毫不遮掩的兴奋喊叫,翻腾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
在莫五离开后不久,趴在床上看漫画的蓝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伸出脚丫子踢了踢专心致志上分的白婉儿:“婉儿姐姐,家里有现金吗?”
“没有啊,钞票带着麻烦,我从来不用现金。”白婉儿头也没回道。
“那银行卡呢?”
“银行卡有,不过卡上没钱,钱都在吱吱宝和微星里面。”
“那吱吱宝和微星在哪里?”
“在手机里啊,蓝蓝你是不是跟着莫五前辈变傻了,这都要问。”
“最后一个问题了,我们晚上用什么吃饭?”
“噗,你果然变傻了。”白婉儿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用嘴吃饭难道用鼻子嘛?”
蓝蓝不说话,只是仰着脸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白婉儿游戏里的队友在公屏打字到:上路你特么能不能买只真眼做个视野,全是黑的我怎么抓?
白婉儿反手噼里啪啦:不用来上,我打爆他。
接着又敲字解释:刚才出完装备没钱……
就在她按下回车的瞬间,忽然如遭雷击。
没钱……
钱……
对啊,没钱我晚上用什么吃饭!!!
……
在鹏城的雨季里,有两种最烦人的下雨天。
一种是骤然而至,轰轰隆隆地下得畅快淋漓,来得快去的也快,行人没时间反应就变成了落汤鸡。
另一种就像今天这样,由细蒙蒙的小雨开始,然后忽大忽小的,下个没完没了,让人烦不胜烦。
雨中有一辆出租车碾碎几洼水坑停在路边。
身穿黑色布衫的男子撑起伞从车里出来,他轻轻合上车门,雨雾弥漫之中,几缕雨水不经意打在他及腰的乌黑长发上。
“小伙子,我再送你一段吧,前边都是平路,我开个雾灯就行了,不用你走过去的。”出租车师傅把身子倾倒副驾驶上,对窗外喊到。
“不麻烦了,你赶紧回市区。”伞下的黑衫男子看向前方道路上的浓雾,眉头轻蹙,不放心地提醒道:“记得原路返回。”
师傅没再多劝,只当是碰上了一个喜欢行为艺术的年轻人,或许长得好看的人总有些不为人道的喜好。
他脚下一松,打着方向盘返回市区。
目送着出租车走远后,莫五顺着通往三槐村的道路走进浓雾里。
他倒要看看,敢在自己刚要上任时折腾出这么大场面的妖怪,有几条命够偿。
浓雾里。
四周除了莫五的脚步声和哗哗作响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莫五抬头往远处看去,三槐村立于村口的巨大的牌坊若隐若现。
随着他不断靠近那座牌坊,耳边的雨声逐渐变得稀少。
而当莫五到达石牌坊的近前时,雨声已在不经意间停歇。
牌坊上刻着朱红色的“三槐”二字,浓郁的颜色宛如鲜血,似是要往下流淌。
莫五收起雨伞,凝视着眼前诡异的牌坊,这是精神魔法一种么?
正当他打算伸手摸一摸黑色的石柱时,村子内更浓郁的雾气里忽然传出一股难以言状的腥味,毫无防备的莫五险些被呛得作呕。
他连忙用魔气封了鼻息,随手丢出了一个驱散魔法。
方圆几十米的雾气被魔力驱散,不远处的空地上,一辆空着的警车露出轮廓。
再稍微远些的地方,是一家正开门营业的面馆,里面不曾看到人影,却有热气升腾。
不消片刻,雾气又慢慢合拢。
莫五把黑伞放在石牌坊旁边的地上,轻轻抖了抖布衫,然后穿过石牌坊走进村子。
大步朝着先前看到的面馆行去。
他忽然有些饿了,要不在干活之前先吃点东西?
雾气深处,几道黑色的影子晃过,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