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是供皇帝和诸臣商议国政的地方,是整个丰润城内最高大威严的宫殿,却是金布迪柳渊最不爱来的地方。波钰奇国的政务由礼部、吏部、刑部、兵部、户部、工部六部主理,四将军及蓝导王、圣薇王、豪月族族长主要负责军务,文武内外分配得当,文德殿的朝会每隔两天才举行一次,用以奏请上报商议一些大事,其余陈杂事物借由六部及军方各自处理即可。
柳渊十六岁时以皇子身份进入文德殿参政,十九岁时承袭帝位,也就掌握了这个国家的命脉,文德殿廷议时,每件政务都需要他来裁决,而寥寥几百字之后则是可能关系到帝国的兴衰成败,关系到几乎每一个人的荣辱得失。
柳渊不喜欢做这个命运的裁决者,但这却是他推脱不掉的使命。
而现在,他这个皇帝才发现,原来以前做命运的裁决者竟然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现在波钰奇国的命运,已经不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上。
“陛下,吏部有事上奏!”吏部尚书高声言道。
“说!”
“行刺事件主谋卫王虽已自尽伏法,行刺者禹冽也被四将军当场击杀,却仍有一件事情尚未处理!但当前战事紧迫,臣有不知当不当讲!”
“讲!”柳渊不怎么喜欢这个年迈的吏部尚书,他太执拗,太教条。
“臣奏请羁押蓝导王府二公子竹宫长义和演武选手夺晨!”
吏部尚书话音刚落,文德殿了顿时沸腾了起来,但又马上被大将军竹宫长晟的声音压了下去:“吏部尚书,羁押我弟弟,是什么意思?”
“晟儿!”坐立于柳渊之侧的天岐示意长晟不要阻拦,“听吏部尚书说完。”
“陛下,王爷,老臣并非生事,只是觉得,以卫王招认,凡是以自己的血注入玉壶之中的人,可在法阵发动之时不受束缚,随意行动,既然如此二公子又是何以行动,并且与刺客打斗受伤呢?本应被束缚住的夺晨又是因何出手相助二公子呢?”
“你是怀疑我弟弟?”
“老臣不敢,蓝导王府竹宫氏忠义百年,老臣不敢非议,只是这事有蹊跷,不得不防!”
“嘴上说这不敢,但是矛头还是指向蓝导王府”长晟回答。
“只是二公子一人而已,老臣万不敢指责蓝导王府。”
“怀疑我弟弟就是在怀疑蓝导王府!”长晟这次的回答添了几分怒气。
“晟儿,朝堂之上,怎么能乱了礼数!”天岐再度发声,呵止了长晟。“吏部尚书所奏之事乃其职责所在,本王并不觉得是对我们蓝导王府有所指责,但关于我二儿子竹宫长义,有件事还想向陛下禀告,如果陛下听过之后仍觉得该羁押长义,那竹宫天岐和蓝导王府绝不阻拦!”
“蓝导王请讲!”
“众所周知,清枫山庄是铸剑名家,现在世上流传的宝剑,多半出自清枫山庄。而我们蓝导王府竹宫氏与清枫山庄欧氏有超过两百年的主仆关系,竹宫氏的孩子年满二十岁,就会得到庄主赠予的一柄宝剑,比如我的洛风剑,大将军的惊鸿剑。”天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文德殿的中央,他环顾四下,继续说道:“庄主赠予宝剑并不是胡乱挑选的,清枫山庄每铸一柄剑,便会记录下这柄剑的命格,待到赠剑之时,找寻与受赠之人命格相符的宝剑相赠,这便是清枫山庄的赠剑规则。因为有这种规则在,有的人收到的可能是新铸的利器,有的人拥有的则有可能是百年的神兵。晟儿,说说你的惊鸿剑。”
“是,”长晟说道:“我的惊鸿剑,是七十三年前清枫山庄所铸,时三代蓝导王竹宫地陆与博源国高手比武,三招破其剑术,博源国高手为表敬仰,送手中宝剑于蓝导王,后重铸此剑。三剑御敌,恒威天下,破军阵前,一剑惊鸿,是为惊鸿剑。”
“我二儿子得到的无影剑,据欧老庄主所言,铸造于三百多年前,连我们都不知道这柄剑的来历,但我想,这百年的宝剑,怕是住有欧氏或者竹宫氏祖先的英灵,才能保佑长义能在危机的时刻不受法阵的束缚,守卫陛下和波钰奇国。况且长义是因于来路不明的刺客青魁战斗负伤,难不成吏部尚书要羁押一个力战护国之人么?”竹宫天岐似有不可触破的威严,立于高山之上俯视着众生。
“要是真如蓝导王所言,那二公子这次真的是先祖庇佑了!”年迈的吏部尚书踱步到天岐面前,与之对视。“但夺晨没有清枫山庄所赠的百年宝剑加持,怕是没有什么别的理由洗脱嫌疑了吧?”
“没有!”
吏部尚书得到天岐的回复,转身正礼向皇帝请示道:“陛下,老臣请批,羁押夺晨。”
“臣有异议!”兵部尚书先于皇帝发声:“陛下,此届演武虽未能完成,但从过程中可以看出夺晨、取劼都是可用之才,现在北方战事紧张,狄隆国来势汹汹,正是用人之际,此时羁押两位演武探花中的一位,传出去我怕会误了大事。”
“波钰奇国国土广袤,人才辈出,少他一个有什么关系?你分明是有私心!”
“那老尚书仅凭一己怀疑就给他定罪羁押,难道不是私心?”
“无甚好,有则防,先羁押起来有什么错?”
“好了好了!”柳渊受不了他们的争吵,出声阻拦。“四将军,你怎么看?”
“臣已命部下引夺晨来,就被控制在文德殿外,臣以为不妨招他上殿讯问,再由陛下亲自定夺。”墨轩似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幕,已然安排好了。
“好,就依四将军。”
夺晨曾经无视次幻想过自己会是因何原因登上文德殿,是夺得演武头名,以武魁的身份上殿封赏,还是得了战功,受召进殿被嘉奖,亦或是以将军之名,主动请缨,征讨四方,这些他都想过,但让夺晨始料未及的是,他第一次走上文德殿,竟是被四名皇家卫士押解着上殿的。
“夺晨,行刺之时,你是缘何可以不受卫王的法阵控制,自由行动的。”行过礼后,没等皇帝恩准起身,吏部尚书便上前发难。
面对老尚书的喝问,夺晨有些无措,他抬起头,发现熟悉的面孔只有几面之缘的大将军长晟,而恰巧此时长晟似是在向自己微笑,夺晨静了静心神,回答道:“最开始我也无法行动,但我能听到棚外有对打声,随后是二公子的一声惨叫,他应该是负伤了,之后是一段时间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能动了,趁长义和青魁对峙的空隙,我上前偷袭,可惜没有成功。”
“就这样?”吏部尚书问道。“你也不知道为何你能自由行动的缘由?”
“距于青魁一起的那个叫猎音的人说,我是狄族血统,所以被影响的程度要小一点。”
“狄族?”
“猎音?”
一直一言不发的圣薇王古越柯炆几乎是同吏部尚书一起高声发问,而同关注狄族身份的吏部尚书不同,柯炆关心的是猎音这个名字。
“圣薇王,猎音是谁?”柳渊问道。
“猎音,应该是我的侄子。”柯炆几步走到夺晨面前问道,“那个自称猎音的男子,是不是二十多岁的年龄,左眉毛有处伤疤?”
“是!”夺晨点点头。
“禀陛下,这个猎音,应该是我弟弟柯云的独子,十一年前我承袭圣薇王位,柯云带着他的儿子离府出走,便断了音讯。”
“这么说圣薇王府有人叛逃狄隆国了?”柳渊仍是那温吞的声音,但目光已经聚焦在柯炆的身上。
柯炆赶忙辩解:“陛下,柯云和他的儿子这些年音信全无,我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背叛了波钰奇国,况且自柯云离府出走,他早已不属于圣薇王府,我们古越氏百年忠心,从未动摇。”
“柯炆叔叔别慌,我看气氛凝重,开个玩笑而已。四年前嘉汐不幸战死,圣薇王虽然悲痛欲绝,却从未流露半点悔恼之情,那时我就知道,圣薇王的忠心从未变过。”柳渊摆摆手,示意柯炆回座。“夺晨,你是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