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鹤的手一抽搐,将自己的那块干粮掉在地上,黑影伸出满是污垢的手趁机将其藏进怀里。
甘珞一跃而起,从背后一把拎起那个黑影,掰过他的肩膀,劈手就要往正面打去,漓渊眼疾手快,忙冲上前紧抱着她的胳膊不放,出言阻止道:“别伤害他,他不是妖怪!”
柳云鹤惊魂未定,他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膛,嘟哝道:“哎呀,真是吓死我了!阿漓,你说这不是妖怪,难不成是鬼?”
说罢,柳云鹤就远远地跑开,绕过桌子躲到乔昆仑的身后。
甘珞松开手,那人跪倒在地,紧缩着颤抖的身体,漓渊刚走上前一步,他就紧张地往后退缩,把怀里的馍馍藏得更紧了。
漓渊带着善意的笑容,一面轻语安慰一面缓缓地蹲身走到他面前,握住他遮遮挡挡的手,拨开挡在脸前的藏污纳垢的头发,一张黑黝黝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一双胆怯又闪烁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显得十分显眼。
他看起来约摸四十岁,骨瘦如柴,污泥嵌进了十指指缝里,连手上的纹路也被污垢填充。他的背弯得极其厉害,前胸快要贴到肚皮,他把藏在怀里的干粮护得极好,仿佛稍不留意它就会不翼而飞一样。
漓渊还未开口,那人就倏地开始求饶:“不要杀我!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
柳云鹤见那人既不是鬼也不是妖怪,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胆子也大起来了,从凳子上跳起来奔上前比划着手指质问道:“我说你……你……你大白天的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差点没把我吓死!好端端的一个人为甚弄成这副样子?”
那男子含着眼泪,泣不成声地开始讲述半年前发生的怪事:这个小村庄名叫茅村,归属于回龙镇管辖,两地相隔不过十里。回龙镇依靠着回龙江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然而半年前的某一天,天空突然出现了赤云,如铅重般地压在回龙镇的上空。一阵狂风扫过,一场腥红的血雨从天而降,田里原本长势极好的谷物瞬间就枯萎了,人们亲眼看见一个火红的异物划过天际,坠落进回龙江不见了。
自那以后,回龙镇再也没有下过雨,连回龙江的江水也无法饮用和灌溉,农田无法耕种,百姓只能吃自家储备的粮食,时间一长坐吃山空,便发生了饥荒。
有一天,回龙镇镇长召集村民,说龙王托梦要他每月开坛祭祀求雨,祭品是两名待字闺中尚未出嫁的年轻女子。镇长虽不忍,无奈只能照办,每月从镇上及周边的村庄挑选出两名合适的女子,在祭祀那天让她们坐上一艘小船随波逐流。
待到小船漂流至江心,人们亲眼目睹到江面上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漩涡,连人带船被吸了进去。时隔两个时辰,天空果真下起雨来,人们冲进雨中欢呼雀跃、载歌载舞,但还未来得及搬出容器接雨,雨就已经停止了。
然而一月之中只有那一场雨,且每月都要祭祀求雨,每次都会有无辜的两名少女香消玉殒。有些富裕人家携家带口地搬离了,有些姑娘为了保命也草草地远嫁到他乡,甚至很多村民也丢锄弃田背井离乡,只有少许人留了下来,大多是年迈的老者和无助的幼儿,过着无望的生活。
男子用满是污垢的手擦干眼泪,驼着背,带领着漓渊等人进了昏暗的侧屋。在一张铺着草的木板上,一位年迈的病恹恹的老妇人躺在上面,全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娘,您快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男子掏出藏在怀里的干粮,轻轻地拍拍上面的灰尘,递到老人的嘴前悲喜交加地说道,“娘,咱们有吃的了,您赶紧吃一口,吃了就有力气了。”
许是闻到了馍馍的香味,老妇人睁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她张开嘴咬下一口,每咀嚼一下就牵动着松弛的皮肤,吞咽时竟然噎在了喉咙里,一时喘不过气。漓渊急忙取下自己的水囊,让男子给老人喂了些水方才缓过气来。
漓渊见不得这般场景,她不能自持地红了眼眶,转身离开侧屋回到桌旁坐下。
柳云鹤赶紧跟了过来,想要安慰,可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他在这个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坐在门槛上望着门外萧索的景象唉声叹气。
随后,甘珞抱臂大步走了出来,不假思索地断言道:“这事有蹊跷,什么龙王,我看八成是妖精在作怪。”
乔昆仑吃完手里的最后一点干粮,轻轻拍掉手上的细屑,点头附和道:“我同意甘珞的看法,我们得去一趟回龙镇,看看究竟是什么妖怪在兴风作浪!”
一听到要捉妖,甘珞立即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准备一展身手。柳云鹤一听要捉妖,不禁发起愁来:“我不去,你们都身怀神技,当然不怕妖怪,可是我就不一样,我可是不会武功,要是被穷凶极恶的妖怪抓去了怎么办?”
甘珞拍了拍柳云鹤的肩膀,侠气冲天地说道:“你是不是害怕了?放心吧,有我罩着你,谁还敢来?况且那水里的妖怪要的可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一个大老爷们倒贴人家还不要呢!”
这时,男子安顿好老人从侧屋里出来,朝着漓渊等人跪谢:“各位恩人,今日救母之恩,我阿德今生今世都无以报答!”
“原来你叫阿德,你不必如此多礼,其实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如果你真要感谢我们,那我问你——”漓渊指着躺在角落里的男孩,说道:“我们在来的路上救下了这个男孩,你看看他是不是你们村子里的。”
阿德上前查看,连连点头回答道:“认得认得,他是小祥,是我们村的,家就在街道尽头的第三间农舍。”
柳云鹤走到街上,踮起脚尖远眺,见街道尽头的第三家房门紧闭,不解地问道:“那儿真有人住吗?”
“其实大多数屋子里都是有人的,只是以为你们是坏人,所以大家都躲起来了,就像我一样。”
“我们是坏人?我们可是不折不扣的好人!你快把村民们叫出来,我们要发干粮,来晚了可就没有了!”
甘珞闻言,感到不可置信,正要阻止,乔昆仑及时说道:“随他去吧,就当日行一善。”
“可我们吃什么?”
“你看他们已经饿成这样了,我们少吃一顿两顿的有什么关系,况且你又吃不惯馍馍,刚才还随手丢了呢!你所不在乎的,在别人眼里可能却是至为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