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欢到正房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刘立杰也不赤膊了,而是换上了武官的官服,十分潇洒。胖子并没有上座,而是乖乖站到一旁,手里提着一壶酒,并对于欢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欢上了座,并不明白刘立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只顾着看后面的帘子:里面似是像上次一样坐着个人,然而又像是虚幻的影。
“于小姐请用!”刘立杰邪魅而文雅地笑了。
于欢夹了一块鱼,没入口,又把筷子放下来了。“您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见于欢疑虑,刘立杰便站起身,将她夹过的鱼放入自己的口中。“没毒,吃吧!”他望着于欢脸上的愁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于欢因得动了筷子,二人边吃边说。
“今天参观怎样?”刘立杰问。
“太差了。”于欢说。
“为什么?”
“因为你虐狗。”于欢直言不讳。
“23333333333.”刘立杰发出反派的笑声,“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不用狗,还能用人?我把人打坏了,要陪医药费,官府说不定还要告我,到时候我在朝廷里怎么做?打死一条狗,再买一条狗就是了,我不差这个钱。”
“辣鸡。”于欢不嗤以鼻。
“我倒是要问你,于大小姐。”刘立杰瞬间严肃了起来,“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我……自己学的。”于欢有点慌。
“撒谎。”刘立杰冷笑道。
“我真是自己学的。”于欢定了定神,“《大学》里还说呢,‘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君子不器,知道不?你为啥打不着我,因为老师把你教得太匠气了。”
“你读过书?”
“小时候我爸教过一些。不过只是草草看了四书和前四史。”于欢答道。
“给你厉害坏了。”刘立杰笑了起来,“来啊!”
一声令下,正堂两侧突然冲上了一群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其中的两个走上前,一个人拧住于欢的胳膊,另一个拔出刀,架在于欢的脖子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于欢恶狠狠地说。
“少跟我扯淡。”刘立杰翘起了二郎腿,“你的功夫是左家家传的无影jio,根据我的判断,你就是当时跳崖的那个左家的大小姐左茗,只是因为摔得太惨,连妈妈都不认得了。像你们这种朝廷逆党,就应该赶尽杀绝,这没什么好说的。不好意思长官,要不,你们抓回去审?”刘立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问一个独一无二的、穿着红色飞鱼服的男子。
“不行。就在这杀。”男子的声音阴阳怪气。
“你有毒吧?弄脏我这里,你们出钱收拾?”刘立杰面有愠色,向男子步步逼近。
“我想在哪就在哪,用不着刘大人您管。都是替朝廷办事,是吧?”男子寸步不让。
“臭番子,想死?”刘立杰拔刀而起。然而,还没等他拔出来,穿着飞鱼服的番子早就从袖口里拧出一把匕首,径直顶在刘立杰的喉头上。“刘大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呦,都是做狗的,最紧要就係开心嘛。是不是呀,曹厂长?”刘立杰痞里痞气地后退两步,朝帘子后面大声喊道,“您倒是说句话啊!”
“把刀放下。”帘子后面传来一个老太监的声音。那番子遂丢下匕首,恶狠狠地瞪了刘立杰一眼。
“你是,东厂的人?”于欢有点愣神。
“还用说吗?帘子后面是曹厂长,你说他能是哪的人?”
“Shift!我连你们说那个什么左家都不认识,认识曹厂长个鬼啊?”于欢大叫道。
“你还想狡辩?”帘子里的曹厂长发话了。霎时间,立马又冲上来两个太监,脱下自己的鞋子,“啪啪啪”地抽于欢嘴巴,抽得她两眼发话嘴角流血,连听力也不太好用了。
“为……为什么……”于欢气若游丝。
“为什么知道你是左茗?”刘立杰揪起于欢的头发。
“呸!为什么要冤枉我……”于欢依然咬牙死撑。
“我们东厂办事嘛,始到必达,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我管你是不是左茗,你今天都得死——虽然你和我在你小时候见得也太不一样了,但你还是和你小时候一样讨厌……”曹公公走出帘子,于欢这才看到,他是一个面色煞白,满脸沟壑的大胖子,脸上还涂了红嘴唇,擦脂抹粉有如日本歌舞伎,让人恶心得想吐。
“为什么?”刘立杰突然问。
“你说什么?”
“他们清流之间自相残杀,您为什么却对一个姑娘这么热情?”刘立杰松开拽着于欢头发的手,一抽刀,正好架在曹厂长的脖子上,引得所以人都拔刀相向。
“你想造反?”曹公公呵斥道。
“只是问问题。不这么说的话,没法和你这个阴阳人好好说话。”刘立杰狠狠地说。
“……徐公公说了,他们想给咱们扣屎盆子。”
“咱平时接的屎盆子还少吗?为啥就针对她?”刘立杰问。
“你哪来那么多事?把人交给我,你任务完成!”曹公公有点生气。刘立杰把刀收回刀鞘,坐在一旁死死盯着于欢看,一言不发。
于欢傻在那里,内心仿佛经受了一万点暴击。按照曹公公的说法,父亲的死并不是阉党的报复,而是来自他们以“清流”自居的士大夫的内讧?他们为什么要杀父亲?是有人叛变了?是皇帝的态度突然转向了?还是说这又是一个曹公公编造的阴谋?她不想这么早的死,她想把一切都弄明白,她更想抽出刀来,架在曹公公的脖子上,向他一件件问个清楚!
“都别动!让开!滚!”她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喊。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突然自动开辟了一条道路,一个男生穿着僧袍,剃着光头,拿着一个点了火的火折子,大踏步地向正房走来!
是于大爷身边那个小和尚!
“岂……岂可修?”于欢有点迷惑。
“站住,什么人!”刘立杰拿刀指着小和尚。
“来救于大小姐的。”说罢,小和尚一解宽大的僧袍,露出衣襟里塞得满满的炸药。他走上前,一手举着引信,一手拿着火折子,“看到没?刘大人你应该清楚,这是鸟铳用的引信,点上就炸!谁敢对我们怎么样,大家都完蛋!”小和尚奶声奶气地吼道。
于欢突然不想别的了。她陶醉在小和尚又奶又攻的盛世美颜中。
“傻站着干什么?拿下!”曹公公指手画脚,气急败坏地叫道。
“谁敢?”小和尚将手靠近引信,方才一拥而上的锦衣卫便慢慢退了下来,让出一个直径大约3米的圈子。
“刘立杰,你的神机营呢?为什么不下命令?”曹公公问。
“少跟我扯淡,先把我们小姐放了!”小和尚一声令下,凝着于欢的两个锦衣卫在东厂那个番子的默许下,悄悄放了于欢。
“用不着。等就是了。”刘立杰回到饭桌,泰然自若地吃饭。
“等什么?等他把我们炸死?”曹公公有点着急。
“你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监。”刘立杰白了他一眼,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拌饭,“他那个火折子,最多只能坚持三十分钟。现在是城门的关闭时间,如果他能用这个骗开城门,从城门赶到这里,就是骑马也要20分钟,再加上门口的盘查,他用这玩意吓唬我们,至多不超过五分钟。不信,看那块表就是了。”他指了指墙角偌大的自鸣钟。
“你以为我只有一个吗?”小和尚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
“你带100个都行,但在座的所有人,绝对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包括我。”刘立杰突然把碗摔在地上,抓起一边的一把火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小和尚的脑袋。
“你敢?”说话间,小和尚直接点着了引信!
“趴下!”番子一声大吼,把曹公公扑倒在地上。
“不要!”于欢抓起一碗汤,想要往引信上泼。
“砰!”一声枪响,一发铁弹贯穿了于欢的肩膀。千钧一发之际,小和尚一边抱起受伤的于欢,一边把点燃的炸药包一把拽下,向里屋扔去。
“轰!”
里屋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顷刻之间,仿佛阴天似的,一半房顶噼里啪啦地压将下来。
“房梁断了!快跑!”刘立杰丢下枪,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跑。所有人顿时慌乱起来,挤来挤去,争先恐后地往门口跑。小和尚抱住于欢,飞速将她拖到另一间耳房的桌子下面,和她躲在一起。
“轰隆隆隆隆!”烟尘满天,一片大乱。
“什么情况……”于欢有点虚弱。
“没事没事,有我呢……”
小和尚抬起头,才发现倒塌的房顶奇迹般地避开了他们,并没有砸到耳房。而由于是天黑,加上烟尘漫天,另一边的锦衣卫并不能看到他们,正是逃脱的最好时机!
“走!快跑!”小和尚拉着于欢就要走。
“我受伤了,你先走吧。谢谢你。”于欢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流下了眼泪。
“你又不是脚受伤了,哪那么多毛病?走!”
一声惊雷,二人消失在看不到的院子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