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包现在怎么样了?”刘立杰一边骑驴一边想。恍惚间,他已经沿着小路,来到了一座山前。他不禁抬头望去:只见那山虽然不算高大巍峨,山上却见着连成一大片的堡垒和城墙,茫茫然直通霄汉,而刘立杰的面前,正是这座庞大堡垒的山门——出于隐蔽的需要,这个大门居然是一个山洞,只有钻过山洞,才能来到背后的庞大世界。
果不其然,山洞处就正有两个拿着枪的土匪守着。“你,干什么的!”一个人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刘立杰。出于职业习惯,刘立杰飞速瞥了一眼那个土匪手上枪,只感觉枪机似乎简洁好多,和神机营用的一点也不一样,顿时有点惊讶。
“我是你们大当家的弟弟。”刘立杰回答道。
“那我问你,我们大当家的最喜欢吃什么?”拿枪的人问道。
“猪肉炖粉条。”
“最喜欢看什么书?”
“他私塾都没毕业,看什么书看书?”刘立杰“噗嗤”一声笑了。
“我们夫人叫什么名字?”那男人继续逼问。
“他万年单身,哪里有夫人。”刘立杰从容应对。
“进!”男的放下枪,一甩头示意他进去。
在另一个拿着枪的人的带领下,刘立杰慢慢走入了山洞。他仔细观察着洞里的一切,生怕忘记一点点细节:除了他最感兴趣的火枪,还有洞里的布局、人员的设置,等等。尽管如此,他却感觉洞里像个迷宫,让人摸不清头脑,也看不到什么指示的记号(除了厕所)。也不知道转了多久,刘立杰终于被带到了一个小门前,推开门,辉煌的大厅就显露了出来——看到铺着虎皮的宝座,刘立杰也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他居然被后面拿着枪的人一枪托拍得跪在了地上。他只感觉有人用枪口顶着他的后脑勺。
“你就是,王四六?”他听到椅子后面飘来一个声音。
“不是。”刘立杰说。
“那你是谁?”那个声音又问。
“我叫王biang,biangbiang面的biang。”刘立杰说。
“弟弟——”椅子后面突然冲出了一个男人,紧紧地勒着刘立杰不放,甚至弄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好啦好啦~你干嘛~”刘立杰撒娇道。
“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王三八看着王四六缠满了纱布的脸,有点无语。刘立杰也是透过纱布,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了王三八,那个让徐公公也要畏惧三分,统领整个乌鸦岭,雄霸北直隶的造反头子。
“别提了。在牢里被他们打的。”刘立杰叹了口气。
“打人不打脸啊……这帮玩意,萨比,祝他们老婆买菜天天超级加倍。”王三八愤愤道,然后居然拉起了刘立杰的手,“走,孩子,这么多年没见,让你看看哥的产业!”
刘立杰就这么被王三八牵着,走到了一个类似演武场的地方。“来,弟弟,这么多年没见面,让哥哥看看你的功夫练得怎么样了!”说罢,王三八走到一边,扔给刘立杰一根拖把杆长的木棍,自己也挑了一根长棍,摆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我受伤了哥……打不好。”刘立杰推辞道。
“话不能这么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放心,哥哥不会打死你的。来!”还没等刘立杰反应过来,王三八一个健步,抄起棍子直奔刘立杰而来!刘立杰下意识地一闪身,然而顾头不顾尾,被王三八一个甩手,棍子的另一端直接打到他的腹部,让他只想用扬州话骂人。
“啥玩意啊。不行啊。”王三八闪到一边,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刘立杰当然想打他——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打过王三八——然而难的在于,一,他不知道王四六的水平到底怎么样;二,他也生怕自己用的武功套路和王四六所学不同,兄弟二人从小习武,一旦露馅,就全完了!
“去他的。打!”刘立杰心说。
“来啊!”王三八大吼着。说时迟那时快,刘立杰也大吼一声,抄起棍子同王三八交起手来。且说这王三八果然不同寻常,居然连着挡住刘立杰的几棍,然后把自己手里的棍子撑地,一个撑杆跳愣是飞过了刘立杰的头顶。刘立杰刚想趁此机会使棒攻击其要害,反倒被王三八抓到先机,一脚踩在刘立杰棍子上,棍子则应声断成两截。
“什么垃圾!”刘立杰骂棍子。
“什么垃圾!”王三八骂刘立杰。
突然,刘立杰仿佛来了灵感,用两截短棍直冲上前,同王三八打将起来,一个声东击西让王三八只躲过了第一棍,却躲不过第二棍。见状不好,王三八还想使出撑杆跳飞人招数,却被刘立杰真正抓住破绽,一个三百六十度回旋踢,差点踢到他不太英俊的脸。
“好!好样的!”王三八借势闪到一边,丢下棍子,手里不住地鼓掌,“有出息!弟弟进步了!”
“哎呀,你拿狗练多了你也……”刘立杰不好意识地笑了。
“狗?”王三八有点迷惑。刘立杰突然愣住了,他感觉事情不算太妙。
而在遥远的京城,于大爷正在耐心地跟于欢讲着阿包的故事。
“刘立杰的未婚妻阿包,是广东人。他俩是在扬州认识的——你听说过扬州瘦马吗?”于大爷突然问于欢。
“就是,一些扬州的盐商和妓院,会到一些地方买好看的女孩子,然后从小教她们琴棋书画,长大了卖给富人做妾的那种?”于欢似乎在书里看到过。
“嗯。”于大爷点了点头。
“这个阿包,是瘦马?”
“不是。”
“那你费什么话!!!”于欢被于大爷气笑了。
“显摆一下自己有文化。”于大爷忽然恢复司马脸,“这个阿包是广东一个去扬州做生意的商人的女儿。那时候刘立杰不是在扬州码头话事吗,所有的商船都要向他交保护费,独他们家的船不交。立杰是何等凶神恶煞之人,带着一队马仔,拿着两把菜刀就去了,结果到人家船头,看到阿包蹲在那吃米线,连句屁都不敢放,可温柔了……”
“然后呢?”于欢听得有点入迷。
“然后阿包看到他带着这么多马仔,就向他表白了。”于大爷喜不自胜,仿佛是自己的事。
“说什么?”
“你搞咩春啊!丢你老母!——这是粤语,咱听不懂,他说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于大爷得意地说。于欢“噗嗤”一声笑了,又强行忍住,也没多说。“后来呢?”她问。
“后来这两个人就总在一起玩啊。”于大爷耸了耸肩,“刘立杰好好的坐馆不干,天天带着阿包满扬州转。他也不会广东话,阿包也不会官话,两个人就用爱发电,最后真在一起了。然后他为了阿包金盆洗手,不做黑社会,然后去考了武举,就一直带到京城来了。”
“那不对啊!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啊?”于欢有点奇怪。
“刘立杰要拼事业啊。现在他官当大了,正准备结婚呢,结果因为这事情,现在进去了——估计那个阿包应该也被抓进去了。”于大爷叹了口气。
“我看未必吧。”于欢皱了下眉头,“您想啊,如果就是简单地抄刘立杰的家,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封一条街吗?还有王四六封案的事……我在怀疑一个东西。”
于大爷陷入沉思。“怀疑什么?”他问。
“我怀疑,刘立杰根本就没被抓。”于欢说,“抄家只是一个信号,一个不得不传递给我们的信号,就是刘立杰被抓了。他会不会和王四六两个人交换身份啊?——不对,对于徐公公而言,权衡轻重利弊,肯定是刘立杰更重要一点啊……”
“你错了。”于大爷一字一顿地说,“王四六更重要。”
“啥?”于欢不解。
“因为他哥哥王三八,是乌鸦岭那个大土匪窝的头目。我猜想:四六被抓确实是意外,但是刘立杰和徐公公之间达成了某种条件,使徐公公让两个人互换身份——王四六代替刘立杰坐班房,刘立杰伪装成王四六,去和王三八见面,帮助他们一举捣毁乌鸦岭。”
“这个条件,就是阿包?”于欢恍然大悟。
“bingo。”于大爷推理得有点累了,伸了个懒腰。
“太扯了吧。刘立杰又没有王四六好看,怎么装?”于欢提出质疑。
“但你别忘了,王三八已经好久都没见过王四六了。小的时候,三八和我闹过一点矛盾,青春期嘛,叛逆,就离开了这个家,只有王四六陪在我身边,跟着我继续念书和学武。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他现在这么厉害的。”于大爷叹了口气,“现在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我回乌鸦岭,但我怕徐公公有后着,咱们现在根本出不去京城。”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于欢问。
“我会先给王三八写信,问王四六回没回去,他们相处怎样。然后,我这边托关系,在诰狱、京府衙门和京县衙门的大牢里找王四六和阿包,你就帮着我死死盯着徐公公的宅子,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咱们分头行动,一定把这两个人给找出来!”
“那要是真的被控制了呢?”
“那就是死,也得把他们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