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高中班主任找同学带话，叫甘术去学校有事谈。甘术猜到是什么事情了。果然，是关于复读的事情。
心中准备了千万般的说辞，甘术最后一句都没说出口。
甘术心里的盘算是，复读一年，拿到那一万块钱，自己便有钱上大学了。听说大学学习轻松，自己可以在课余时间去打些零工，挣点小钱，生活费兴许就解决了。
至于学费，就照马叔说的，去贷款。
于是甘术回来心中万般纠结，但又感觉十分轻松。
纠结的是自己妄想了三年的大学就这样放弃了，又得再等一年。轻松的是本来甘术还不知道该怎么给班主任高老师说这件事，结果高老师这么一找他把这件事给高老师说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啊，也终于是掉了下来。
06年的暑假，甘术在家里忙前忙后，帮忙喂猪鸭，晒猪草，打扫院坝。什么活都抢着干。
新学期很快开学了，虽然甘术只要不荒废学业，成绩应该不会太差，但是甘术还是不敢懈怠。毕竟甘术是在县上上了三年高中的，自然清楚的知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是说来玩玩的。他更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只有读书才有希望。
新学期的第一天，并不平静。
甘术的大名早已经传播于镇子上了。都有以下几种说法。
“那甘老头老年得了个大儿子，不仅孝顺，还聪明。听说学习好得不得了，比县城里那些个娃娃还好，这次是校长专程去他家请他上学的。”
“甘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那看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妈还是个傻子，你看生个儿子多争气。”
“那个甘娃子娘死的早，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真是出息啊。”
镇上的老老小小对甘术啊，大多数都是一致的褒扬。
当然，也有背后说几句风凉话的。说甘术抽风了，要转到镇中复读。
甘术对这些流言蜚语也是听过便作罢。
开学那天，甘术平静的来到学校，学校里的老师多多少少都知道甘术。甘术现在的班主任还是曾经教过小马哥的王老师。
王老师虽然是一个物理老师，但是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独特的见解，也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观点。比如说对孙猴子孙校长，他从来不吝啬花上课堂中间那紧张的几分钟数落数落尖脑袋孙猴子。说一说自己不赞同孙校长的哪些做法、或者哪些思想等等。
王老师对于甘术倒是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和对待一般的同学无异。不像其他科的老师，对甘术都是满脸笑容，礼貌且周到的。王老师的态度让甘术感觉到轻松，但是心中又难免会有点犯嘀咕。
甘术对王老师也是早有耳闻。几年前甘术还没有上高中那会儿，便时常会听小马哥讲起他们的班主任王老师。“爱憎分明，有个性，谁也不怕”是小马哥对王老师的评价。
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王老师平静的像班上的同学介绍甘术“今天班上插了位新同学，大家应该都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不认识的下课来随便找个人打听便知。以后大家都不懂得问题可以找甘术同学问，甘术同学不懂得再找老师。也希望甘术同学能够带动带动办理的学习氛围。”
王老师严厉的讲了几句话。便开始讲起了高三对于同学们的人生如何如何重要。高考又是如何如何决定一个人的人生。
甘术对于王老师的介绍很是不满意，总觉得王老师多少像是有些针对自己。
但是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王老师先前都不认识自己，怎么会呢。
课间，便有好几个同学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但都不关乎学习的事情。莫不过是，“你为什么考这么高分数还要复读啊？”、“你们以前班上的同学是不是学习都超级厉害呀？”、“你们城里的学校和我们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啊？”之类的问题。
甘术都笑一笑罢了，都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这时有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人家都不想理你们这群村姑的，你们没看出来啊。”
说话的人叫做王伟，一个实打实的学渣。王伟的姐姐是镇中教初中语文的老师，要不是他这个姐姐啊，他早就不上这个学了。都是姐姐逼着他上初中，现在又逼着他上高中。他压根就没有上学的心思。
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便是王伟，但是说起来和班主任王老师还多多少少有些亲戚关系。也就王伟带头，私下里叫班主任老王八蛋。回头便立刻就有同学叫王伟'小王八蛋“。
虽然王伟总是拆甘术的台，但是甘术并不讨厌王伟，因为在甘术的心中，王伟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没脑子的喜欢哗众取宠的人。
“嘿，学霸甘，我说你一天除了学习学习学习以外，就没有一点别的追求？”
虽然甘术一般是不会理会王伟的各种“挑衅”，但是王伟心里不在意啊。王伟觉得只要自己影响到了甘术，甘术的眼神离开了那一群枯燥的文字，自己的目的便是达到了。常常久久的，王伟除了经常“骚扰”班里的女生以外，最喜欢的便是骚扰甘术了。
长期的，王伟便会有事没事来伾伾得找甘术说上一两句废话。不管有没有得到回应。
“学霸甘，数学最后这道题我怎么看不懂啊，你给我讲讲呗。”
“讲十遍你也不会懂。”甘术知道对王伟这样的人，就是应该直来直去。
“学霸，今晚我帮你打水，你帮我抄一段话呗，写工整点。”
“没时间。”
“学霸，你几天没打水了，自己心里没有个数啊？”
“谢谢您嘞，我自己会打，您老滚吧。”和王伟这样地痞一样的人话说多了，甘术的语气也时常阴阳怪气。
这样无聊又毫无逻辑可言的对话时而发生。
但若是甘术真的再认真看书的时候，也是不会理会王伟的，王伟也就自己无趣的自说自话几句便开始嚷嚷“哎，无趣的人生呐。”
“巧儿，你让学霸给你讲讲呗，要不你那脑袋怕是一晚上也想不明白咯。”王伟总是四处招惹白眼才会心甘情愿的自己上操场找人打球去。
王伟和甘术由刚刚的看不对眼，一年相处下来，到渐渐成为了朋友，虽算时常会以损对方为乐趣。但再听见谁说起甘术的不是来，王伟还是会大呼一句“关你屁事。”
王伟也喜欢作威作福的对其他班上的哥们儿说“我们班上新转来的那个大学霸，现在是我兄弟。”
王老师也对甘术越来越好了，这个他原以为会很骄傲的有天赋的孩子，不过也是一个比常人更加勤奋的普通孩子罢了。王老师看得见甘术这一年来没有因为自己曾经成绩优异而放松。他看见了甘术的坚持和勤劳。
在一步步了解了甘术的性情之后，王老师也非常舍不得这个苦命又勤奋的孩子。现对于自己的侄子王伟，“哎，，，”王老师一声长叹，五味陈杂不好描述啊。e
甘术发现，中虎中学的同学和以前县城里面的同学的确是不同的。现在班上的男生总是说话喜欢带个妈，不然就跟个娘。但是对于帮助他人，却十分的热心肠。什么都好像不会计较太多。让甘术联想到了水浒里面大大咧咧但是侠肝义胆的梁山好汉。
班里的女生也和以前的不同，喜欢说话，特别喜欢找甘术说话，虽然甘术话不多，但是女生们总喜欢拿他开开玩笑。
女生们有的说甘术像一个人，说是像立威廉，甘术不知道立威廉是谁。想来是个外国人吧。
男生说甘术像霍华德，霍华德甘术也不认识，甘术只知道霍金、霍去病、霍光。
甘术还发现，讲英文的陈老师每天上课都唉声叹气，上完课总长叹一口气便出门了。数学老师基本上不会讲难题，立体几何也讲最基本的原理。物理老师是班主任王老师，总是讲课讲着讲着就开始讲人生的大道理，就开始畅谈自己的观点。
甘术最佩服的便是教物理的班主任王老师，他觉得比以前他在县里的中学讲物理的老师还讲得好。很多事情王老师都有自己的精彩观点。
比如，王老师会说“我虽然教物理，但是我对各个学科都有一定的研究。就拿你们的化学来说。你们知道H2O神仙水的最机密的原料吗？就是H2O，那是什么，那就要问道你们的英文老师了，这不就是中英文结合念水的化学式吗。”
但是讲过之后便说上一句，“我说的这些不能往卷子上写啊，写了就是零分。”
王老师喜欢说，古代帝王，就是最大的宅男，他们当中大多数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紫禁城，但是能够治理好国家，那便是说明知识的重要性。
甘术对王老师的这句话，记忆最是深刻。
一年以后，王老师和甘术倒是成了心照不宣的亦师亦友的关系，这不完全取决于甘术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办理的学习氛围，至少女生们还是喜欢找甘术咨询题目的；还取决于王伟最喜欢在走亲访友，家人吃饭的时候聊甘术，当然，全是对于甘术的褒扬之辞。
2007年的6月15日，高考成绩便送到王老师手上了，王老师看着手上这张自己刚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着的单子上的第一个名字，沉默了。
王老师不知道应该怎样给甘术说，更不想明天甘术看到。
虽然今年甘术考了585，比去年高考只低了7分，但是今年一本线535，他知道那对于甘术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年甘术只能读一个很普通的大学，对于去年超过一本线整整80分的甘术来说，这想当于是落榜。
16日，甘术拿通知单，也是一惊，但是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次没有发挥好。因为这一年的他没有住校，在家里的晚上经常都在帮父亲做家务，在学校也经常给同学们讲那些甘术逼着眼睛都能够解出来的题。
对于虽然甘术早已经预料到了结果，甘术还是难以接受。甘术还是十分平静的领过了成绩单，笑笑说道：“哎，，没考好。”
王伟打趣道：“我去，你超第二名一百多分，还说自己没考好，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对于王伟这样人，对于高考，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甘术是一个成绩好得不得了的神人。
甘术简单的和同学们道别之后，便回家了。
甘术进门之后吗，一言不发得径直进了后院，拿起猪桶就开始往猪槽里舀猪食。甘乐生还是在门前切猪草，晒猪草。一样的画面，不一样心境。
甘乐生觉得娃子这次回家不对劲儿。又切了一会儿猪草，把手里的这一把切完。便还是推门进去一看。甘术见到爸爸来了立马转过身去，继续喂猪食。
“我刚喂过了，都不咋想吃了，现在天气大了、、、、、、”，本想接着说天气大了猪胃口不好。但是看见甘术一言不发，甘乐生便没有继续后面的话了。他静静的靠门站了一会儿。说道：“娃子，没事儿啊，不就考个试嘛，不打紧，啊。”
“爸，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儿。”
甘乐生听出来甘术声音和平常不大一样。他知道，儿子哭了。
甘乐生又靠门站了一会儿，便轻轻关上门退了出来。
院子里已经没有小鸭仔儿了，干干净净的。今年圈里多喂了一头猪，便不养鸭了，养鸭整个家里臭烘烘的，鸭大了到处飞，总飞到堂屋房间里拉粪。鸭蛋到是捡了几个，可惜不好卖，索性就卖了鸭，又买了头猪仔儿来养。
甘乐生掩上了大门，继续切猪草，晒在晒垫上，趁着太阳大，把猪草晒得干干的，屯在家里，冬天猪草紧俏的时候便可以继续让猪崽儿们吃的饱饱的，长得肥肥的。但是那拿刀的手明显就切得慢了，时不时竖起耳朵听听家里面的动静。
娃子这回确实伤心了。
又过了几天，甘乐生见到娃子已经开始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娃子说那叫啥专业目录，就是选大学的书。
没过两天。那孙校长又带了一帮人来了。
同样的笑脸盈盈。除了说了一通话以外，还塞了一个方块块在娃子手里。
虽然上次孙校长来一口水也没有喝，甘乐生还是一样，摆上了几个大碗，倒上了满满的几碗温开水。
这次孙校长很快便走了，甘乐生将孙校长送到大门口时孙校长就硬要他留步。
索性甘乐生也就不送了。
回来看看娃子，再看看娃子手里的方块块，便明白了些许。
那方块块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人民币，这可把甘乐生吓了一跳。
甘乐生抱着那个方块块，感觉烫手得很。
甘乐生立马收拾了猪草，叫上甘术一起来到镇上银行，要把这一笔钱存起来。他知道，这么一沓钞票，放在家里那可是会惹祸的呀。早早存了银行他心里才会踏实。
甘乐生和甘术都是第一次进银行，进门就是一个铁栏杆拦着的玻璃，纸漏出一个小洞洞来和里面的人说话。
甘乐生拿出怀里包的严严实实的方块块对洞里面的人说：“同志，我，我存钱。”
洞里面的人递出一张纸来说，“填上信息。”
甘乐生将纸递给甘术，甘术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很多地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填写。还有存款方式，存款年限，利息等词语，只在数学课本上知道上是什么意思，今天确实还真就用上了。
和窗口里面的人交谈之后，甘术发现自己学习的数学知识根本派不上用场。你一说要存几年，定期还是活期，里面的电脑上立马啥都出来了。
甘术知道电脑这东西，但是他没有碰过，因为高考不考电脑，所以他们的电脑课只上过一节，那一节课甘术还是带着数学课本去的。整个过程甘术都没有打开过电脑，只在下面偷偷地算上一节数学课没有算清楚的两道题目。
后来的电脑课就变成了自习课，愿意去机房的便自己去。甘术便再也未去过了。
他知道电脑功能十分强大，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将近半个小时的咨询让甘氏父子俩对各种存款都有了大概的了解。长达半个小时的思考和咨询也让窗户里面的工作人员十分的不耐烦了。
“我说你们到底是打算今天存呐，还是来咨询的哪？”
最后他们决定存一万元三年的定期，另外五千元存一年的定期。
存三年的定期是因为三年的定期利息高，三年存下来光是利息都有一千一百多，相当于爸爸养一头猪的收成了。另外五千是存给甘术明年上大学用的。
是的，甘术又决定要复读一年。
因为孙校长是个好人，虽然甘术没有考到孙校长要求的成绩，孙校长不但没有怪罪甘术，还给了甘术比先前说的多五千块的钱。甘术确实考出了中虎镇中这些年来都没有的好成绩。
没错，甘术还要再复读一年，这一年，孙校长还是免了甘术的一切费用，条件还是和去年的一样，只要考上一本线以上，就奖励甘术1.5万元。但是孙校长有个要求：甘术不能住家里，必须住校。
甘术和爸爸存完钱，父子俩便在街上逛了起来。甘乐生一辈子都在劳劳碌碌，从来没有攒下什么钱，还是儿子有出息，一下子就让家里变成了万元户。甘乐生在心里想着，美滋滋的。
甘术也是一改这几天以来阴郁的心情。便好好陪父亲逛逛。
逛到镇中。赫然见到学校门口挂了一条很大的红布条条，这红布条条盖住了学校的整个大门的门头。甘术知道，县上的大商店开业，便会挂上这种红布条条，红布上用白色颜料整整齐齐写着“某某商场盛大开业”之类的话语。
学校门口这个红布条条上赫然清清楚楚写着“祝贺我校甘术同学高考取得585分佳绩”。甘术顿时脸红心跳。疾步快走害怕有同学认出他来一样。甘术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本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敢面对。
甘乐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儿子见了学校便走了。只当是儿子没有考上好成绩，心情不好吧。又是暗自责怪自己，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争气，娃子去年就上了好大学了。如今还要复读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