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陈行之扫了一眼,“你说一个在深宫之中娇生惯养长大的小皇帝,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活的下去啊。”
“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李子衿纠正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他一个小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说罢,李子衿叹口气,不无担心道:“我真怕他被饿疯了的军队抓住,万一……那才叫回天乏力。”
在这种灰败的环境下没走几步,李子衿就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压抑。
在他们经过的路上,都是一张张或惨白或蜡黄的脸。有须发皆白的老人,有身量未足的孩子。
有的人倒在路边,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死了,清醒的人都是带着或惊恐或茫然的表情看着她,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绝望,蒙翳的眼神中没有半点光彩。
陈行之看见她一副不忍的表情,开口提醒道:“这种时候,你可千万收起你的善心,一旦你给了他们其中一个人财物吃食,其他所有人就会一起拥上来,这么多人,咱们根本救不过来,到时候,恐怕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说的对。”卫不疑目不斜视的走着,似乎完全没看见倒在他身边的老人,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无关的事情放在一边,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唐德宗。”
李子衿以前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听见这话,觉得两人说的也有些道理,点点头,垂下眼睛,不再去看那些绝望的眼神。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去帮助他们。
她的背包里只带着一些应急的医药用品,陈行之和卫不疑虽说带了一些压缩性的食物。但他们却要依赖那些食物,找到李适,那还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呢。
咬了咬牙,李子衿压下了心中的恻隐之心,一路目不斜视的跟在陈行之和卫不疑身后,慢慢走在凄凉的土路上。
不知是不是他们鼓鼓的背包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在他们经过一处拐角时,路边一个面黄肌瘦,脚步虚浮的中年男人突然扑倒在李子衿身旁,抓住她的脚腕,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给我点吃的吧……”
李子衿吓了一跳,慌乱的想要把脚抽回来,谁知那人死死抓着她的脚腕,好像抓着一个救命稻草似的,一点也不放松,力道之大,让人不禁讶异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陈行之扫了一眼附近虎视眈眈的眼神,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她刚想问另外两人要不要给这个人一点吃的,“唰”的一声,陈行之拔出卫不疑挂在腰间的剑,锋利的剑尖直指中年男人脆弱的脖颈,冷声道:“松手。”
在锋利的剑尖和陈行之锐利眼神的胁迫下,中年男人慢慢松了手,但仍有些不甘心的看向李子衿身后的略微鼓起的行囊——他觉得那里一定装着很多吃的。
不然,这三个人怎么会在城内断粮如此之久的情况下,依然面色红润,健步如飞——一看就是吃得很饱!
男人不甘心的松开手后,李子衿迅速抽回脚,站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生怕他再次扑过来。
卫不疑扫了一眼周围的饥民,他们或坐或卧,还有几个站起来的,都在直直的看着这里——或者说,看向三人背后鼓鼓的行囊,好像下一秒,就要为了那一点吃的,对他们群起而攻之。
卫不疑转过身,沉声道:“别想这么多,快走吧。”
三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睢阳城内,由于怕再有饥民挑事儿,他们专挑人少的小路走,这一走就走到了晚上。
眼见天色将黑,李子衿有些发愁道:“我们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吧,天都要黑了,我们今晚住哪儿啊?”
“嗯,天是要黑了……”卫不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借宿一下?”
“不行不行。”陈行之否决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应该没有人敢收留我们。再说了,就算别人愿意收留我们,我们也不能住,万一对方‘见食起义’,为了那么点儿吃的,在睡梦中把我们‘咔嚓’了怎么办?”
卫不疑:“……”
李子衿:“……”
虽然有点被害妄想症的嫌疑,但不得不说他说的还有点道理。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人为了活下去,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露营吧……”李子衿有些郁闷。
“可以。”卫不疑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似乎十分赞同,“睡不着的话还可以看看月光。”
陈行之:“……”
李子衿:“……”
不,不好意思,我是在开玩笑,你别当真啊啊啊!
三人边说边走,忽然间,卫不疑却停了下来。陈行之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不远处。
“怎么了?”李子衿被他们的动作弄得紧张起来,轻声问道。
“嘘——”陈行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仔细听。
不远处的村子里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哭泣声,细细的,像是女孩子的声音。
“我们去看看?”李子衿提议,“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目的地。”
其余两人想了想,点头同意。
村子里的不远,三人只走了片刻就走到了村子外。
李子衿站在外面打量着:村子很小,总共也就七八户人家,如今看起来可以说是一片废墟。仅有的几户人家也似乎是被人劫掠过,房门大开,空无一人,屋内不值钱的的东西四处倒在地上。整个村子看起来都是破败不堪。
她抿了抿嘴唇,看着四周的景象,大概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张巡死守睢阳,唐军的救援又迟迟不来,局势可以说是危如累卵。
而断粮多时的情况下,将士们为了能有力气抵御叛军,四下劫掠,如今怕是已经对这个村子里的人下手了……
这时,女孩子细细的哭泣声,透过空气传到他们耳朵里,三个人循声望去,看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间关着门的屋子正静静的立在那里。
“在那儿。”卫不疑抬手一指,轻声道。
三人对视了一眼,立刻达成共识,小心翼翼的朝那间屋子走去,李子衿不由得握紧了怀中的短剑,以防被突发变故打的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