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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墙怨(终)

季家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在破晓的那一刹,季老太爷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消失,万千亡灵从季老太爷的身体里出来。

地府的十殿鬼差均出动,引渡怨灵。

季府满门一夜之间被灭,西塘镇人人心下惊惧不已,生怕季府的晦气沾染到自己的身上,至于沐青璃的双亲,一连失去两个女儿,对二老打击沉重,一病不起。

沐家仅剩的血脉,亦是沐家独子沐青原,至今尚未娶亲,如今家里生出变故,他一人撑起沐家,也有不少人劝他娶亲冲喜,将家里的秽气一并冲掉。

沐夫人卧于下榻,她失去二女固然心痛,但若不能瞧见儿子娶亲,她是怎样也不会就这么走了的,她托付镇上有名的媒婆兰姑为她家青原物色个好姑娘。

西塘镇邻近渔村

锦儿满心欢喜的跑到了憬淮跟前,她四处张望,确认周边没什么人看过来,踮起脚,在憬淮小心翼翼地耳语道:“今日有人来给我阿爹提亲了。”

憬淮的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见锦儿没有丝毫的不情愿之意,声音依旧温柔道:“看来,提亲之人是你的意中人了。”

锦儿点头,她亲耳听到,亲眼所见,是君山哥托人来说的亲,只要阿爹允了,她和君山哥亦是得偿所愿,想到这里,她悄然看了一眼憬淮,又别开眼,心中的滋味无人知。

憬淮静静的看着锦儿,她已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若这一世她安好,那便遂了她的意吧。

九月初五

锦儿高高兴兴的坐进了喜轿,一片鞭炮声中,喜轿抬了起来,附近的村民们都是欢声笑语,唯有锦儿的阿爹面露痛苦之色,锦儿的阿娘偷偷摸着泪。

憬淮随着喜轿一起来到了办喜事的地方,锦儿踏过火盆,进入沐府,锦儿根本不是嫁给她心心念念的君山哥,而是一个从未谋面的沐家公子。

出嫁前夜

“锦儿,你的君山哥不会来娶你的。”

憬淮对锦儿说出了真相。

锦儿只是莞尔一笑,她望着憬淮,眼神晦暗不明,语气还是那般轻快:“人的一生哪能事事遂心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锦儿唯有认命。”

“若我想带你走呢?”

“我是愿跟你走,可公子,锦儿还有阿爹阿娘呢,公子,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憬淮一言不发,他做不到。

锦儿低头,她此生知足。

公子啊公子,你可知,君山也好,沐青原也好,他们皆不是我心中所愿,我心中所愿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锦儿今日的欢喜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悲伤,她一步一步走向喜堂,自己即将与一个不爱的人拜堂成亲了,不知公子会否在往后余生里,不会将自己当成一个过客呢?

“一拜天地。”

憬淮又攥紧了些骨箫。

永珏不明白,为何公子不能阻止,他欲施法帮公子夺回锦儿,卫晞制止了他,摇摇头,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何必扰乱这天地秩序呢,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选择。”

“二拜高堂。”

憬淮攥着骨箫的手微微抖着。

锦儿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幸而有红盖头遮着,她现今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夫妻—对拜—”

仅是一念,空气静止了,连同当场凡人也静止不动了。

憬淮瞬移到锦儿面前,伸手揭开了盖头,她的泪还凝固在空中,她在哭,手还是抽了回去,你我今世的缘分,就此为止吧。

缘聚缘散缘如水,背负万丈尘寰,只为一句,等待下一次相逢。

盖头放了下来,空气恢复原来的样子,憬淮回身走远,永珏和卫晞跟在他身后,不敢多嘴一句,锦儿的心死命的揪着。

锦儿成了沐少夫人,坊间传言他们夫妻感情甚笃,举案齐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夫妻二人的相敬如宾是因何缘由。

锦儿不爱沐青原,同样的,沐青原也不爱锦儿,他们各自的心上都有别的人,锦儿不能嫁给她心尖上的人,沐青原不能娶他的心上人。

生生的两端,他们彼此站成了岸。

了尘待沐青璃灰飞烟灭后,登上了无境山,无境山的山顶上立着一座寺庙,寺庙里只有两个僧人,一位方丈,一个小沙弥。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你回来了。”

方丈背对着了尘,面向佛祖,淡淡地开口。

了尘双手合十,跪在方丈身后,眼神死气沉沉,道:“方丈,我渡不了她,更渡不了我自己。”

“我们虽为佛座弟子,既脱世,又入世,佛可渡世人,世人亦可渡佛。”

方丈地一番话,令了尘迷茫的心逐渐找到了重心,佛可渡世人,世人亦可渡佛,如若想超度别人,先渡了自己。

了尘走向后山,他面向墙,打坐入定,此后,没有人见他走出过后山的山洞里。

时光已过数十年,沐青原和锦儿的儿女都长大成人,亦已婚配,沐青原的身子愈发不好,终是到了最后的尽头,他弥留之际,握住锦儿的手,吊着一口气,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我藏了几十年的秘密,终是要带进坟墓里的。”

沐青原至死未说自己的秘密是何,锦儿亦未问,既是他想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何必强求呢。

锦儿收拾沐青原遗物时,拾得一玉佩,那玉佩上刻有一“秋”字,想必这块玉佩便是沐青原心上人的物件了,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沐青原记了一生,秋?那女子的名字里带秋字,罢了罢了,人已逝去,再追究些什么也是无果的。

锦儿将玉佩和沐青原的尸体放在了一起,他们这样也算是在一起了吧,惟愿他们来事相聚,必定有一个好结果。

沐青原逝去的十年后,锦儿熬不住了,她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躺在摇椅上,看着府上的景象,虽然繁华如故,在她眼里透着一股凄凉,这人世只剩下自己了。

锦儿听见了箫声,她仿佛看到了憬淮,手伸的很长很长,却怎么也够不到,最终垂了下来。

黄泉路

锦儿迈着异常缓慢的脚步,跟着鬼差走上黄泉路,登上奈何桥前,一人拦下了她。

“锦儿。”

“公子不必为锦儿伤怀,生死有命,锦儿亦早知公子不是凡人。”

锦儿总是这般故作坚强,殊不知她越是这样,憬淮越是心疼。

她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像那些鬼魂一样去转世投胎,憬淮手中的白玉骨箫发出淡淡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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