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凤枕鸢愣住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筑起了心理防线。可真当萧鹤止宣布这一结果的时候，她所有的防线还是在刹那间决堤。
萧鹤止看着凤枕鸢那一张刹那间失了所有血色的脸，还是迟疑着将原本不打算说出口的下半句说出来，“这一次他的精神力会慢慢恢复的，你可以放心。但是如果再一次损耗过度，依旧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有可能……更甚之。”
听到萧鹤止忽然又说这一次会恢复，凤枕鸢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地。可马上又听到最后一句，凤枕鸢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搞疯了。
萧鹤止看着眼前神色飞速变换的凤枕鸢，在心底哀叹一声。
他没有一次性把话说完，是因为很多话，他不想说。他原本也是个十足十自私的人。
虽然他明知道未来不久会爆发一场决定这个世界所有人命运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必定由萧桑稚和冷衾凤各执一方主导，也只有冷衾凤有实力做萧桑稚的对手，而一旦冷衾凤战败，萧桑稚杀死冷衾凤荣登真神宝座，这个世界就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但他在刚才那个瞬间，还是被私心占了上风-——要是冷衾凤真的就此失去了实力就好了，他或许就可以再次追回眼前的这个女孩了。
至于为什么萧桑稚要杀死冷衾凤才能成为真神，这是小时候他一次无意间翻到父亲笔记时的发现。
道心不纯，杀人如麻者，不可成神。
这是书上的原文。
父亲还在旁边标注了一行字。
“杀死大陆的化身，是我唯一的成神之路。”
小时候他还不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已经成为真神的他，早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萧鹤止，活着的时候潜心修炼，天赋极高，手上未沾一条好人命。死时实力已在半神境，因此借着死亡为契机，又因为魂魄附身于月老庙，顺利升为真神。
他的存在是被“佛”所认可的，又因为本身的实力在冷衾凤之下，可以被大陆所容纳，所以才得以留在冷衾凤的位面之中。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实力一旦超出了位面化身——冷衾凤的实力，他就将被迫离开这个位面去往“佛”的世界。
而萧桑稚因为道心不纯，所以永远没有办法通过获得“佛”的认可而晋升成为神，因此他唯一一条可走的路，就是让自己的实力超过冷衾凤并杀死他，以位面毁灭为代价，成功脱离原生位面前往所谓“佛”的世界。
“所以这是冷衾凤的宿命，他和我父亲之间必有一战，他赢则赢了苍生，他输则一切湮灭。”
凤枕鸢听完萧鹤止的解释，也知晓了许多自己从前所不知道的事，更加明确了自己肩上所背负的究竟有多少。
她从前只当杀上上五洲，讨伐圣光神教和萧桑稚是为了报自己和星临宮的私仇，现在却忽然明了，这原是这个世界和萧桑稚的一战。自己不过是其中冲锋陷阵的一员。
凤枕鸢忽然觉得有些孤寂。他们明明是在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而战，可他们要拯救的人，却深深的信任着他们的敌人。
“所以我绝不会加入我父亲的。在我成神的那一刹那，我和他就注定是对立的。”萧鹤止揉了揉凤枕鸢毛茸茸的脑袋。
这样的凤枕鸢他是第一次见到，不论是这样的年龄，还是这样的神情。
一向散漫惯了的脸上，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肃穆的表情来。
“师父他自己知道吗？”凤枕鸢没有理会萧鹤止的“毛毛手”，她现在更在意一些别的事情。
在意他们的未来，星临宮的未来，冷衾凤的未来，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个世界已经这样了，有无数的地方在发烂，发臭，要她来拯救这个世界的话，她大概会直接选择放弃的。
可要她放弃自己的命容易，可还有她至亲们的生命，弟弟的生命，朋友们的生命，冷衾凤的生命。何况她现在这条命，还是冷衾凤给的，她哪里又有什么理由这么简单的就放弃掉。
“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毕竟这是属于他的世界。”萧鹤止收回了手，打开手中的扇子，一边看着对面娴静坐着的凤枕鸢，一边悠悠闲闲的摇着，“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我父亲实力开始压制冷衾凤的这一天回这么快就到来。我们的时间真的很紧迫了。”
“我们？”凤枕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萧鹤止凝神端详了她片刻。
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已经初现风情万种的倾国倾城之姿。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浅有血色，薄唇却被咬的深紫。再褪去些婴儿肥，再拔高些，就是他最熟悉的那张脸了。
他这一万年来日夜思夜也想的脸。
她的神色很复杂。
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坚决。
不知道敛起的眼帘底下，会是怎么样的一番神色。
他很了解凤枕鸢。不是自认为，他就是很了解。
比如说，他现在就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沉默乖巧的女孩子，正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是她内心正在经历着一番很大的波澜。
她的思维，很乱。
于是萧鹤止停住了扇扇子的动作，将扇子压在胸前，淡淡一笑：“对，我们。”
虽然他很不愿意和自己的情敌在同一个阵营，但是他更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失而复得来之不易的少女。
如果再来一次，他大概真的也会跟着她一起死掉的。
只要她能够好好活着，他还有机会可以看到她的音容笑貌，哪怕她不属于他，他也会觉得满足。
所以作为唯一的局外人，他依旧不愿袖手旁观。
他看了又看眼前这个变回十四岁模样的自己曾经的恋人，仍觉得无论如何也看不够。
曾经和凤枕鸢在一起的时光他虽然觉得快乐，但也并没有觉得多么珍贵。真正意识到凤枕鸢对于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还是当他被冷衾凤从她身边赶走开始。
从那之后，他就彻底的看清了自己的心。凤枕鸢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之中深深的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可他虽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没有凤枕鸢他就不再是他自己的这个事实，迫于冷衾凤，他却始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找回她。
凤枕鸢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没有办法可以替代的，甚至比他自己还要重要的人。
是他作为神漫无边际的生命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萧鹤止真心觉得成神没什么好的。忒不自由。就连死，都只有羽化这一条路可以走。
成了神，就代表他的命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佛。”“佛”不让他死，那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终结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死多少次，都会被“佛”再一次复活，在死去的那一刹那醒过来。
他原本以为已经再也见不到的恋人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萧鹤止只知道，这一次他真的很想……重新得到她。
一万年的孤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是什么狗屁感觉。
“不过因为‘佛’所立下的裁决法，我本人是没有办法在战争中出现并帮助你的。但从现在开始，直到你回到上五洲重建星临宮之前，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给你提供帮助。”
萧鹤止想了想，怕凤枕鸢拒绝他，连忙又给自己带了顶高帽，“这也是‘佛’对我所下的指令。”
凤枕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良久才忽然抱着头蹲了下来。
凤枕鸢废了好大的劲才把眼前所知道的如此海量的信息量串联起来。
萧桑稚的力量已经逐步超过了冷衾凤，而随着他力量的不断增大，冷衾凤则会越发脆弱，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成反比的。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冷衾凤还是必须得对上苏浔与之一战。
因为萧桑稚一定会杀了冷衾凤。
唯一能够让冷衾凤和所有人都活下去的可能性，就是在萧桑稚强大到足够杀死冷衾凤脱离这个位面成神之前，把他先杀了。
而距离这个日期，已经不远了。
这是一场事关这个位面所有人生命的一场战争。而她即将作为曾经星临宮的一员，和冷衾凤一起，为了这些曾经唾弃她，谩骂她的人并肩作战。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生命也包括了她所有在意的人，她才不会……
而立下这一切规矩，最终导致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的“佛”，却派了她的曾经的恋人来辅助她。
凤枕鸢此时此刻心如乱麻。
乱这未来，乱这战争，乱冷衾凤，也乱萧鹤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