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的茶馆前几日因为血尸案件有些萧条,近几日案子告破,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广陵人最喜欢的休闲方式就是到这些茶馆里,听听曲,听听书,喝喝茶,聊聊天,来的日子久了江自流和暮林栖也慢慢适应了广陵这种悠闲的生活方式。
贵秋茶社是广陵本地最有名的茶社,凡是到了广陵,不去贵秋茶社那就是没得到广陵的精髓。
纳喻鸿明日便要启程回长宁复命,今日偷得半日闲,和老铁约在贵秋茶社里一同品茶,到了贵秋茶社,纳喻鸿才发现这地方已经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了,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若不是老铁提前安排好了雅间,他想喝个茶,那还真的非得动用自己小王爷的身份不可了。
“早前就听说贵秋茶社生意极好,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纳喻鸿刚一落座,就笑着说道。
老铁给纳喻鸿递过一杯茶:“贵秋茶社一贯生意很好,只不过近日来,因为说书先生说的书大家很喜欢,生意就更好了。”
纳喻鸿的指尖从紫色绸缎的衣袖里伸了出来,那一截雪白的手指轻巧地握起盘里的糕点,他抬起手,精巧的糕点凑近鼻尖,一股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这说的是什么书?还能让人趋之若鹜了?”
“楚留江传奇。”老铁喝了一口茶,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故事,这几日我处理案子的事情也没顾得上来听,只是今日听茶社的人说,这个故事是现在江淮一带大家最喜欢的。”
“所以今日,这位先生说的就是这个楚留江了?”纳喻鸿把满口的桂花香气咽进肚里,去年九月的桂花到此时,情也疏,迹已远,只有香留,却偏偏这留香最是教人难忘。
繁花香气笼着纳喻鸿那张极为好看的脸绕过他半散的发丝,桂花香气从贝齿直入他腹中。三月烟花正盛时,唇齿留香是金桂,这是何等诗意的时刻。
他闭起眼睛笑了起来,“单兄总说自己是个粗人,我看不像,广陵这地方果然不一样,这些风雅的玩意单兄怕是比我都懂。这么说来我这雅字的封号,竟有些好笑了。”
最后一句话差点把老铁呛死在当场,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好不容易停住:“王爷你可千万别拿我开这种玩笑,我要是懂什么风雅,哪里还干这个盐帮的行当?今天在王爷面前卖弄风雅,那可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想要多谢王爷帮我盐帮度了这个劫了。要不是因为王爷是奉旨来查广陵官盐的人,刚好能看在我们这点浅薄的交情上宽限了我五天,我盐帮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举手之劳罢了,单兄言重了。帮单兄这么一回,能坐在此处,吞得一腹花香,便是值了。”
“说到这个,我有一株花要赠与王爷,王爷爱花众人皆知,可我真就是个粗人,不懂这个,若不是什么好花,王爷也不要嫌弃。为感谢王爷帮我这一次,我叫手下人去寻得一株茶花,说是个难得的种,听人说叫十八学士,已经叫人给王爷送到府上去了。”
耀安朝皇族姓纳,雅是纳喻鸿的封号,众人避讳皇室名讳,都称他为雅王爷。这雅字封号封得是极其贴切了,纳喻鸿虽然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是个视花如命的人。
他的每一处别苑,宅邸,都有当地最为著名的花朵,比如长宁的宅邸“芙蓉雅居”,再如广陵的别苑“雅趣琼台”,听名字就知道是芙蓉花开,琼花玉叶的地方。
而在这百花之中,他最爱的便是山茶花。
据说在他的封地滇楚,雅王府里遍布山茶,花季的时候,整个雅王府看起来就如同一片花海,不知是王府在花中,还是花在王府里。
因此其他那些见过雅王府花季的皇亲国戚们,戏称雅王府为“雅府花园”,这个称呼纳喻鸿十分受用。如今雅王府的大门上,干脆就挂着“雅府花园”的匾额。
所以对纳喻鸿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送纳喻鸿什么东西,都不如送他山茶花,凡是山茶花送上门纳喻鸿是照单全收。
这一来二去的,雅王府的茶花便越来越多,现如今一般的品种,雅王府里已经遍地都是了,所以和纳喻鸿走得近的多少都会留心能寻到的山茶品种。
凡是遇见什么稀奇的,就给纳喻鸿送去。
老铁送的这个十八学士,是山茶的十大名种之一,因为相邻两角的花瓣排列多为18轮,故而得名。此花一朵约有一百个花瓣,开花时层层叠叠,如梦似幻,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甚至有人说,十八学士是山茶十大名种之首,可见其名贵之处了。
“十八学士?!”纳喻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单兄真是……此花我久寻而不得,如今却得来全不费工夫。单兄如此厚礼,倒是我不好意思了,但这十八学士确实是难得之物,就算不好意思,我也定要收下。”
“送出手的东西哪有舍不得的道理,雅王爷跟我客气什么?再说这花就像女人一样,跟着不懂自己的人就只有苦日子,还是要跟着王爷这样懂花的人,花,才叫个花。”
“本以为单兄赠我一腹花香就已经是幸运了,却不料单兄还要赠我一室花香,当真是三生有幸。多谢单兄了。”
马寒和王昭站在一旁,听纳喻鸿这一段一段的说话听得脑袋疼,王爷还真就是王爷,说话和我们这些粗人真就不一样,不过帮主还真就是帮主,这么难聊的天看起来聊的还挺开心?
就在两人这一个随意一个风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说书先生拿着一个紫砂小茶壶坐在了说书的桌子前。楼下大厅的人急不可耐地催促着先生赶紧讲,先生却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抬起眼,捋了捋胡子,止语“啪”地落在了桌子上,终于是开了口:
“曲木为直终必弯,
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鹭鸶黑不久,
粉刷乌鸦白不坚。
蜜饯黄莲终觉苦,
强摘瓜果不能甜。
好事总得善人做,
哪有凡人做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