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三点钟方向，转。”
舞蹈室里，老师正指导着七八个女孩跳芭蕾舞，她们穿着白色的舞衣，身姿挺拔，像极了一只只小天鹅。
程素梅从6岁开始学芭蕾，她并不很聪明，学习都靠刻苦，可舞蹈这种事讲究天分，不是单凭刻苦就有收获，很显然，程素梅她没有。她学跳舞甚至不是因为她喜欢，只为王婉芳觉得女孩子跳舞很优雅。她没办法像姐姐一样违背爸妈的意愿。
现在，要转圈了，程素梅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别的女孩子都停了下来，笑地前仰后翻。
“没形象！不许笑。”老师训斥了那些女孩子，扶起了程素梅，“要不，先休息一下？”
程素梅摇摇头，又跟着女孩子们跳了起来。
很快下课了，程素梅换好衣服，和所有同学、老师打了招呼后往外走。
走出少年宫，程素梅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大树下，他斜斜地倚靠着树干，初春的柳枝被风吹拂，一晃一晃，在他四周摇曳。
程素梅边走边看，不由痴了，等她走出了好一段路，才意识到那个身影十分地熟悉，莫不是——
她蓦然回过头去，那个树下的少年远远看着她，笑了。
那一瞬间，天空、树叶都失去颜色，万千人事中，只定格了他那张明亮的脸。
“扬哥哥！”
惊喜万分！程素梅狂奔过去，拽住夏扬的手摇呀摇，夏扬淡淡笑着，随便她蹂躏着他的衣袖。
程素梅问：“扬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夏扬说：“我听说梅子在这学芭蕾，就想来看看她学地怎样。”
程素梅立马就低下头去，抚着自己的后脑勺，很是羞愧，“我学地不好，你肯定看到了。”
夏扬依旧淡淡笑着：“不好就不好，女孩子要那么优秀做什么。”
“可是扬哥哥你就很优秀呀！你什么都会。”程素梅抬着脑袋仰望着他。
夏扬俯身，轻轻拍着她的脑袋，“你跟我不一样，你做自己就好，大不了以后我罩你。”
程素梅笑开了花，后来她明白这就叫做“苟富贵，莫相忘。”
夏扬问：“饿了没？我请你去吃蛋糕。”
程素梅说：“好。”
夏扬便拉起她的手，“走吧！”
到了甜品店，夏扬请程素梅吃了草莓奶油蛋糕，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两个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
程素梅问：“扬哥哥，你今天怎么不用去练琴？”
夏扬突然收敛起一脸的宠溺，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梅子，我要到省城去了。”
勺子掉在地上，顷刻，程素梅眼里就噙满了泪水，她可怜兮兮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夏扬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很难了，我爸爸找到了我，他要我们全家都搬过去，这里的房子也会卖掉。”
程素梅开始哭了起来，以往她总是“哇哇”大哭，可这一次，她只是止不住眼泪，一颗连着一颗砸了下来。
夏扬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拿出纸巾替她擦着眼泪，“梅子，少哭点，以后要坚强。”
在他的安抚下，程素梅渐渐止住了眼泪。
“你的爸爸对你好吗？”
所有人在知道夏扬认了爸爸后，都说他以后荣华富贵，是莫大的福气，也只有这个小女孩会关心那个人是否对他好了。
“嗯。”
“那就好，以后再不会有人说你闲话了。”
夏扬苦笑了一下，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与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女孩成了朋友，还愿意与她分享一些最隐秘的心情。
“打从我记事以来，我就没有朋友，我妈说不需要，她说不要为注定是过客的人影响前进的步伐。我不相信我也不服气，于是我试着去交往朋友，用我所有的一切去与他们分享，但是最后，他们都因为父母的阻扰，别人的孤立远离了我。原来，不是我不需要朋友，而是，没有人会是我的朋友。”
“直到你的出现，梅子，我们永远会是朋友，距离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们可以打电话，放假了依旧可以见面，我保证，好不好？”
“好，梅子永远是扬哥哥的朋友。”
程素梅伸出手来与夏扬拉钩，夏扬笑了笑这种幼稚的行为，还是将小拇指勾了过去。
回到家，程素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程秀菊很震惊，她一声不吭，冲到房间里，“砰”地锁上门，关门的声音在整栋大楼里回响。
程青松皱眉，“她这是又吃火药了吗？”
待程素梅回房后，王婉芳问程青松，“你觉不觉得老大喜欢夏扬？”
“好像有那么点，”程青松想了想，突然一脸期待，“那你觉得夏扬喜不喜欢他？”
“什么呀？你不应该是制止这种危险的思想继续萌芽，让她好好学习吗？马上就要中考了，她再这样下去……”
“得了得了！”程青松打断她的话，“说得好像是夏扬耽误了她学习一样，没有夏扬，她照样考不上。”
程青松说得是大实话，王婉芳被堵地没话说，扭过头去，不理他。
程青松喊她：“喂，我听听说夏扬的爸是个富豪，好像跟盛景酒店有关系。”
盛景酒店是本省的五星级酒店，几乎在每个县、市、区都有连锁店，覆盖全省，生意好地不得了。
王婉芳扭过头来，问：“那又怎样？”
“什么叫那又怎样？”程青松无奈摇头，“你们女人啊，就是见识短，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跟他们家搞好关系，你啊你，为了老二脖子上那么点伤，夏扬妈又不是故意的，你跟她吵地不可开交。”
王婉芳冷笑着，“就算没跟他们家闹翻，难不成他们还能拿出一大笔钱来感谢你这六年来邻里之恩？”
“我告诉你吧，就你生的那老大，读书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嫁人，她要不从小培养感情，以她那性格，估计也悬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夏扬这种家里有钱自身又优秀的人就住在隔壁，两人还是同学，这种好事她都把握不住，你觉得她以后还会有这种资源？”
“我怕你是做生意做坏了脑子，她才多大？”
“她才多大？她都15岁了，你说我烧了她多少本言情小说了，你觉得她还小？换以前，她早就嫁人了。说实话，老二我是一点都不担忧，以她的性格，将来无论工作还是恋爱都没问题，就是这老大，哎……”
程青松觉得真是一言难尽，无可奈何。
夜里，夏扬来到天台，他打开诗集，轻轻吟诵起来。
突然对面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梅子，“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侧过头去，却看到了程秀菊。
程秀菊走到两家楼台紧连的护栏前，问：“夏扬，你是不是要到省城去了？再也不回来呢？”
“是。”夏扬的回答很干脆。
程秀菊大叫了起来，“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程素梅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她？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她到底哪里好了？”
喜欢？夏扬觉得莫名其妙，程秀菊怕是被言情小说荼毒了脑子，梅子才12岁，小学还没毕业，谈何喜欢？
只是想起梅子那张烂漫的脸，便觉得心头舒畅，她懂事温柔，善解人意，是他这六年来唯一的朋友。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夏扬刚过来就收了书，正要进屋，程秀菊在身后大喊了一声：“夏扬，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夏扬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他们刚搬过来时，程秀菊与他妈妈顶撞，她撕了他的书，还和小区的孩子一起激怒他是私生子……想想，多是些不太开心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梅子，他们甚至不会有交集，哪怕是邻居是同学。
“你会忘记的。”夏扬走进屋，隐入黑暗中。就像他，已忘记走失的猫，忘记死掉的金鱼，忘记童年一个又一个同学。
人生很长，遗忘贯穿全场。
程秀菊又沮丧又气恼地回到房里，到底为什么夏扬不喜欢我？她拿起镜子认真打量自己：我长得很漂亮呀！班里里的男生都围着我转，周末去逛街都有陌生人管我要QQ号，夏扬为什么不喜欢我？
“夏扬，你这个死变态！”程秀菊刚叫骂着，房门被推开，她以为是程素梅，于是狠狠地甩了个眼神过去，结果挨了她爸程青松一爆栗。
“一个女孩子怎么看人的？”
程秀菊噘嘴，不说话。
程青松拿出六百块钱放在桌上，“给你的，这周让你妈带你去挑几件衣服。”
一看到钱，程秀菊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她赶紧把钱拿起来，数了数，确实六百块，难得她爸这么大方。
“我告诉你别乱花，买了衣服后请夏扬去吃饭，带他在橘县逛一逛，他不是要搬走了吗？趁这段时间好好陪他。”
“我为什么要陪他？”想起刚在天台上发生的一切，程秀菊就觉得委屈、气愤，她把钱扔回桌上，“我不去，我讨厌他，非常讨厌他。”
“你去不去？”程青松居高临下。
“不去！”程秀菊也是傲气的骨。
“好，”程青松拿起钱，重又塞进口袋，“你就能耐吧！以后别后悔。”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程青松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