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些了，姐，你还没告诉你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从过往中回过神，看着毅稚气的脸，我不确定是否可以跟他说心里话。我失神地望着他，脑海里迅速地把认识的人掠过一遍，除了红，这件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可红离我如此遥远，此刻，我是如此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我的眼前只有毅。
“是有件特别的事。毅，你能保密吗？”
“当然，姐姐的秘密就是我自己的。”
他显得有些兴奋，从未与他分享过秘密的我，让他吃惊了。
“可是，很多事，不知道更好。你确定想知道吗？”
“当然，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实在太累了，需要有人分担一下。”我顿了顿，“我有个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为了父母放弃了自己在北京的生活，回老家了。说是老家，就是S镇，你知道吧。”
“知道，很近啊。”
“我刚从那里回来。哎，不知道从何说起。从头说吧，这样不会乱。我刚毕业就认识他了，他叫波。他对我很好，很照顾。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就是同一类人相吸吧。后来他告诉我他是同性恋，我也没觉得奇怪，很容易就接受了。我见了他的恋人。说实话在北京那样的城市，朋友是无依无靠漂泊时最好的依靠。我很珍惜我们的友情。直到最近他回家了，说是要跟父母摊牌同性恋这件事。可是没多久我听到了他要在老家结婚的消息，于是，我就赶回来见他。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个人的幸福来得重要，可是他和他的恋人已然放弃了他们的未来。见到他之后，怎么说，不能说我不理解。尽管我知道了很多他的事，可还是无法认同他的决定，同时又无可奈何。而且，他甚至根本没有跟父母明说自己的状况就放弃了。我不知道，我无法阻止这一切，毕竟这是他的选择。可是作为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你能理解吗？那种艰难的抉择，那种似乎根本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的命运，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信他妈的什么命运，可是……”
我的声音哽咽了，和波见面的那些刺痛的瞬间仿佛又一次找到了我，狠狠地戳着我的心。我捂着脸，生怕眼泪落下。
毅拍拍我的肩，静静地陪我坐着。我第一次感觉到他是如此擅长安慰人心，直到我再一次看向他。
“姐，我可能无法设身处地地感受，但是我理解他的选择。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会走向何方，至少我们在的时代还是无法容忍这些事的。如果将来能宽容地对待他们，那也是很久以后了……”
“可不是这样，你看也有人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照样过自己的生活…..”我打断他。
“是的，是的，但不是在这里。”
“那就离开啊！”
我几乎咆哮起来。我也不了解为何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展现在毅的面前，我只是太过无力，以至于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是的，你想的是对的，尽管当我面对自己的那些想法都无法肯定的时候。说到底，我只是说说罢了，真正承担的是他们不是吗？很多时候，我们没有经历，没有置身其中，真的真的无法感同身受。面对内心深处理解，却又不愿接受的事实，往往令人烦躁不安。也许对波的感情，让我面对他的时候无法真正表达自己对这个决定的不满，毕竟，他承担的压力和痛苦更大不是吗？可我仍然无法坦然接受，或许波太了解我才没有事先告诉我。望着毅几乎纠在一起的神情，我好像忽然感到波的心，他太害怕了，以至于无法承担任何反对的声音，而我，却任性地认为他不够勇敢。说到底，胆小的那个人是我，而他，无论怎样的选择，他都足够坚强地去面对了不是吗？
“对不起……”我伏在毅的肩头，无声地哭了，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背，让我感到很温暖，无论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它都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念，伤害是存在的，温暖和支撑也是实实在在的。
那一刻，对波所有的行为我似乎有了一种新的理解。既然那是他生长的地方，既然那是他的选择，那就这样吧。那些我认为他应负有的抗争真的只是一种梦幻罢了，如果决定了要这样走下去，又何必在一开始的时候置彼此于如此不堪的境地呢？就像我失去他一样是真实的，曾经他给的温暖也是永远存在的。
2018，波，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