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大将？”金角和沙悟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为何停下来了？”
在沙悟净面前的是倒吊在甬道之中的巨大水滴，再往前就是一道道互相咬合的尖利的白色柱子。
说是柱子其实有些不对，它们更像是锥子。白色的锥子带着黄斑，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甬道之中一片昏暗，只有沙悟净的神力绽出丝丝暗黄之色。
“前面那些......锥子，是不是能打开？”银角在后边问着。
“嗯。”沙悟净答应一声。
“打开那些锥子，我们就能出去了？”金角也问。
“嗯。”沙悟净再应一声。
“那我们为什么停在这里？”银角苦笑，不敢揣测沙悟净的心思。
金角拉了拉银角，故意说道“肯定是有什么机关，哪有那么容易！”
“不会还有什么陷阱吧！”银角往回一缩，生怕沙悟净兀自触动机关。
前方的沙悟净背对着兄弟俩，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巨大水滴，道“机关就是这个，用力敲一下就能出去。”
“啊？”兄弟俩面面相觑。
“只是还要再等一下。”沙悟净举起了拳头，拳头上流转着颗粒状的神力。
金角拉着银角往后退了好几步，小声问道“还等什么？”
“等一个契机，能抢到玉净瓶的契机。”沙悟净弓起步子，掣开双臂，只等奋力一击。
兄弟俩紧张的等待着，甬道之中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一波波的浮动。
“哥哥......”银角凑到金角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着甬道是活的！”
“啊？！”金角满面惊骇的转过头来，“别瞎说！”
“真的！”银角轻轻的跺了跺脚，道“你没察觉到吗？地面一直在浮动！”
“我一直没说而已！”金角满脑门子冷汗，“而且这里头的风声也是古怪的很，咕噜咕噜的......”
“像是肚饿的声音！”银角接过了话头。
兄弟俩回头一看，里头黑黢黢的，四周雕刻的波纹似乎在不断耸动。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金角越想越害怕，巴不得马上冲出去。
“哥哥，出去之后，不管听谁的，我们不陪他们玩了！想个法子救出娘亲，赶紧远走高飞！”银角实在摸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形势。
“对！我们手里还有三件法宝，出去就和那人拼了！”金角也是狠下了心。
“哥哥，你说那人到底是不是观世音菩萨？”银角的声音低不可闻。
“肯定就是！那种派头，难道还是文殊、普贤不成？反正就是西天的人！”金角咬牙切齿，要不是娘亲被抓走了，才不会掺和这些明里暗里的破事！
“哈！”
就在兄弟俩窃窃私语之时，前方的沙悟净猛然呼喝一声，拳出如龙！
“砰！”
沙悟净的铁拳奋力砸在倒吊的水滴之上，甬道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咕噜咕噜的风声也是越来越大。
而后，只听见“呕！”的一声，前方那些咬合的锥子上下分离开来。一股子巨力从甬道深处撞来，将三人“喷吐”了出去。
......
唐三藏看着人影身后渐渐接近的虎头，猛然向后一退，咧嘴一笑。
“有人从虎牙狱中出来了哦！”
人影愣了愣，紧接着转头看向身边的虎头。
“呕！”
虎头张开大嘴，呕吐起来。虎头的呕吐物是一股子浑浊的气息，黑白二色翻动不止。
“这道气息......”唐三藏似乎极有兴趣，“莫不是......”
唐三藏还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只见一个黑点从虎头的大嘴里蹿出，迎风而涨，变作一个人影。
沙悟净忽然现身而出，双手高举着降妖宝杖，一个劈砍向着人影而去。
不，是向着人影手里的玉净瓶而去。
沙悟净并未露出真容，面庞之上没有五官，而是一片流动的沙尘。
人影慌了神，从未细想过真有人能从虎牙狱中逃出。虽然唐三藏先前说过，但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码事。
人影本能的抬手格挡，却听“当啷！”一声，手里的玉净瓶被砸飞出去。
“喝！”那边的唐三藏一个前扑，稳稳当当的接住了玉净瓶。
而这时，金角银角两兄弟也是砸落在地。
......
“死来！”
人影回过神来，话语之中透露着极度的愤怒，而后抬手一握，手中出现一个金色的小巧鼎炉。
“咔啦！”
金色鼎炉被捏碎，化作一阵金色的云烟。
云烟附在人影的身躯之上，凝成一件厚重的铭文甲胄，将人影整个的包裹其中。
说是甲胄，其实更像是一口......棺材，与身形完美贴合的棺材。
......
沙悟净将降妖宝杖向后一甩，双手紧握，猛然向前一扫。欲将人影拦腰斩断。
“当！！！”
一阵钟鸣之声传荡开来，压龙山抖落无数碎石。
人影丝毫未动，沙悟净的虎口却是溢出一片鲜红。
“不自量力！”人影喝骂一声，举拳轰在沙悟净的面门。
沙悟净倒飞而去，撞进后方的乌木林中。一片树木折断的声音传出。
人影没去管沙悟净的死活，而是转头看向唐三藏。
只见唐三藏背对着人影，手忙脚乱的在鼓捣着什么。
“今日便为西行之路画上个休止！”人影举步踏来。铭文甲胄似乎极重，人影走得缓慢。
......
“嘭！”
只听人影后方传来一阵破裂声，一道绿油油的身影冲了过来。
猪八戒破开束缚，挥手将五片龙鳞甩来。
人影不动，任由五片菱形的龙鳞刺向自己。
“叮！！！”
五片龙鳞也未让人影移动分毫，僵持一阵之后，摔落在地。
“猪婆龙！龙爪！”
猪八戒比先前瘦了许多，先后甩出五团神力。
神力没入五片龙鳞之中，龙鳞飞起，似五指一般抓向人影。
人影依然不动，任由龙爪“嘎吱嘎吱”的切割着铭文甲胄。
“嗯？！”
铭文甲胄出现了破碎，可片刻又是恢复如初。
终于，龙鳞力竭。
猪八戒抬手往回一勾，五片龙鳞回归身后，又是如同羽翼一般扇动起来。
“当！！！”
又是一声巨响，沙悟净的降妖宝杖从乌木林中飞出，直挺挺插中人影的后心。
只是......人影无恙。
“哗！”
一道沙瀑从乌木林中乍起，暗黄色的沙粒凝成一个如同压龙山一般巨大的拳头。
“咣！咣！咣......”
巨大的拳头不断砸下，大地皲裂，沟壑似蛛网一般铺排开来。
可人影只是漂浮在半空，如一颗铁钉一般，穿透了沙悟净的拳头。
拳头停止了捶打，张开五指，横扫而来，似乎想要将人影攥在其中。
“呼！”
手掌扫过人影，停了下来。掌心是一个空洞。手掌不曾撼动人影分毫。
沙粒一转，凝成沙悟净的肉身。
沙悟净将手一挥，降妖宝杖握在掌中，再次冲了上去。
“当！当！当！当......”
沙悟净横劈竖砍，却未能在铭文甲胄上留下一丝白痕。
......
“停！”
唐三藏忽而转过身来，紧咬牙关，双目一片通红。
沙悟净停下动作，抽身退开。
“行此恶毒之法，你将苍生视作何物！”
唐三藏将玉净瓶掷出，砸向人影。
人影抬手一握，轻巧的捏住了玉净瓶。
“什么情况？！”猪八戒在另一边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又把玉净瓶扔回去了，费了这么大功夫......
“你们没有听见吗？”唐三藏紧紧盯着人影，身子紧绷，面容颤抖。通红的双目之中流转着迷蒙的白色，似是泪花。
沙悟净和猪八戒对视一眼，从未见过唐三藏如此......愤怒！
“哀嚎之声，你们没有听见吗？”唐三藏伸手指向人影，从喉头挤出嘶哑之声，“那副甲胄，乃是由人间香火凝练而来，牵连着曾经磕头跪拜的每一个凡人！”
“你们无法撼动，因为那是千万凡人的性命所在！”唐三藏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们的兵刃划过甲胄，便会有成百上千的凡人死去。”
猪八戒双手捂住嘴，回想起刚才沙悟净的癫狂。那些劈砍在甲胄之上的力道......会杀死多少人......
唐三藏迈步向前，走向半空。
“你，利用凡人的香火和虔诚，行此歹毒之法，不怕天诛吗？！”
人影终于动了，却只是摇了摇头，一道囫囵的声音从甲胄之中传来，“此乃佛法。佛光筑界——以人为棺。”
“那是以人为观！观的是人情，观的是人意，观的是人爱，观的是人心！曲解至此，果真是个畜生！”
唐三藏第一次如此正经的骂人。
“不！畜生亦有畜生情义。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唐三藏把手抬起，缓缓抓向人影的面庞。
......
就在唐三藏即将扣住人影的面庞之时，甲胄里头传出一声惊讶。
“啊呀！弥海迷心！”
人影醒悟过来，举拳轰响唐三藏的心口。
“唰！”
一道黄沙卷过，将唐三藏甩回地面，沙悟净踏步走来。
“他们拿你没办法......”
沙悟净那没有五官的面庞之上，咧开一张大嘴。
“偏偏遇上了我！待我杀尽凡尘，再将你碎尸万段！”
......
唐三藏刚刚站稳身形，抬头望向半空，大喊道“不可！切莫让珍珠蒙尘！凡尘之中，亦有明珠！”
唐三藏知道，只有“珍珠”二字才能打动沙悟净。可唐三藏同样知道，沙悟净心里只有“珍珠”，没有凡尘。
就在沙悟净犹疑之时，只见金角银角双双跪倒在地，高声呼喝。
“求您高抬贵手！我兄弟二人一时间鬼迷心窍，致使行此下策！还望上仙饶过我等性命，待我兄弟二人做完上仙交代的事务，再来以命谢罪！”
兄弟二人不愿意看见这番景象，如果彻底撕破脸皮，九尾白狐可就真的没命了！
唐三藏此时也不敢言语了，若沙悟净真的和人影动起手来......
唐三藏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唔......”人影囫囵一声，似乎也在考量不计后果的后果。
......
压龙洞外一时寂静无声。
月色、雾霭、碎石、沟壑......无不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或者云淡风轻，或者......天崩地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