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阴云笼罩，大于瓢泼而下，淮江兴起了大浪，狂风不止，岸边树木纷纷折腰。风声、雨声、浪涛声，传遍天地之间。
“果真有人来过，且擅自动了香炉，坏了法阵！”
年老的道人体格孱弱，由中年、少年俩道士左右搀扶，方能在这狂风骤雨下，步履艰难的行进。
其一眼见到高台上的景象，顿时面色大变，一把推开左右，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促使他顶风跑上了高台。
“师傅！”
“师兄！”
年轻道人与中年道人赶忙追随而去，前者不慎摔倒，满身泥泞，后者追上了高台，将同样摔倒在地的老道人搀扶起来。
“师兄，身体要紧，切勿激动，切勿激动！”中年道人大声劝慰，风雨交加，浪涛拍岸，若不大声呼喊，旁人是难以听见的。
老道人却是捧着小香炉，左右上下仔细打量，什么也顾不上，须发受狂风吹拂，脸上皱纹深刻，似乎都要被大风给抚平了。
“祸事，祸事！”
“苦苦煎熬数十载，到头来竟然还是功亏一篑，祸事啊！宝瓶香炉数十年凝聚的香火神力，点滴不剩……此番辛劳，皆化作徒劳！”
“贫道愧对列祖列宗！”
半晌后，老道人悲痛狂呼，嘴角竟淌出猩红血迹，香炉也自手上滚落，被风轻轻一卷，便落入了惊涛骇浪的大江之中。
“宝瓶！”
少年道人仓皇追赶，手指都已触碰到了香炉，却是没能握住，眼睁睁见其掉落大河，转瞬即逝。
“天意，这便是天意！”老道人见状，神情更为悲壮，面容枯槁，本就苍老眼下更显得行将朽木。
“师傅，我们可请那白波河神将香炉送来，绝不会弄丢的！”年轻道人上前劝道：“风大雨急，不如明日再来，师傅你要好好休息！”
“痴儿！”老道人怒目斥责：“什么白波河神！百姓愚昧易受蛊惑蒙骗，方才当了真，你随我身边已有十几载，难道看不出来这只是一条水蛇成妖？！”
少年道人面色发苦，这所谓的白波河神，是他亲眼目睹师尊如何巧立名目，借朝廷与上清观之名，蒙骗世人百姓，便连当地官府知县都同样蒙在鼓中。
白波河神庇护百姓，使方圆百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从头到尾皆是一个老道人设下的骗局罢了。
虽称作神，但实为吃人的妖魔！
骗局绝妙，堪称瞒天过海，少年道人虽未直接参与其中，可对来龙去脉却是一清二楚，唯一不明的是，骗局失败便失败了，师尊何以至此呢？
正欲开口再劝，中年道人却是叹道：“师兄，此次造神大计虽已是败局，但你我尚有机会，虽失了宝瓶香炉与香火神力，然这些年来积攒的功德颇为丰厚，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权当此次积累经验了罢！”
老道人连连摇头，眼神悲凉且绝望：“今日贫道大限已至，何谈卷土重来？况且，宝瓶香炉乃本宗秘宝，其妙处不单单是积攒功德、神力为人所用，更能预知因果。我等所作所为，本就是逆天而行，为天道所不容，结局从一开始便已经定下了。”
如此一番言论，好似彻底耗尽了他仅剩不多的活力与生机，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原本柔顺的须发，也仿若干枯凋零的树枝，如他自己所言，确实大限已至。
中年与少年道士皆是大惊失色，不待二人开口，老道人已是交代起了身后事：“贫道死后，道观便交由青林主持。”
他紧握中年道士的手臂，沉声正色道：“青林，务必要记住，此事了解，切不可再提及卷土重来之事，另外此事恐怕很快就要暴露，到那时道观必定要被问责，贫道与上清南云道长私交甚密，你回观中后，取了十方要术的秘本，将其奉上能保住观中香火……”
言罢，又看向少年道人，叹息道：“为师收徒五人，其四不得善终，皆是因所行逆天之事，遭上苍所厌，落不得好下场。如今为师生死道消，因果已了，此前不许你掺和太深，便是担心你也要遭受劫难，眼下终于可安心了。”
“师傅……”少年道士眼眶泛红，满脸湿润，泪水混合雨水，万般言语涌上喉咙，却不知从何说起。
却在此时，大江上突地掀起狂浪，狠狠拍打在岩壁之上！
汹涌的江水冲上了高台，三个道士皆无幸免，齐齐被卷入江水之中。
在浪头打来之时，老道人却面色一松，心想这便是劫难，眼前之劫到底要比身后之劫更容易度过。
沉入波涛汹涌的大江，自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
……
不知在河中飘荡了多久，中年道长青林自岸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师侄就在不远处，呆呆眺望河水。
昨夜大雨已经停歇，河水奔流向前，但已不复昨夜的凶猛狂暴。
“玉舟，你师傅呢？”青林强忍着身上各处疼痛，站了起来，左右四顾，皆未见到老道人的身影。
年轻的玉舟道士愣愣不答，青林呼喊了数遍，才惊醒过来，上前一脸悲色道：“师傅已经遭遇不测了。”
青林叹了口气，昨夜便见师兄行将朽木，大限将至，而后又是巨浪来袭，定然无法幸免。他们两人能侥幸活命，要多亏功德庇护。
但造神计划功亏一篑，功德、天意反噬……
青林一念至此，不由心头发颤，定神道：“师兄临终之言，很有道理，然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河神，安抚商议，此事定然会败露无疑，但若能多拖延一段时日也是好的，你速速去城中招集人手，要赶快举行法事祭祀，求见河神！”
听闻此言，玉舟却是面色惶恐不安，指着河面远方，颤声道：“师叔，河神，河神就在前面，不用再举行法事了。”
青木微微一怔，而后循着玉舟所指的方向眺望，便见到前方大片河水染成猩红之色，一只庞大的龙首蛇身的怪物，漂浮在血色河面上，起伏不定。
“这……”青木目瞪口呆，一时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