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县衙。
后宅不大,只有几间单屋。
自府邸闹出僵尸害人之事,死伤惨重,自是不能再住人了。
于是,李向文一家便搬来了县衙后宅。
比起原先府邸,此处环境便像是简陋柴房,可如今也顾不了许多。
“县衙好啊!我早就该住到此地,县衙有官气庇护,魑魅魍魉皆不可放肆!”
李向文穿着白色衣袍,口中喃喃自语,在屋内忙前忙后,将一张张黄纸符箓,在门扉、窗沿各处都贴好。
而后又取来八卦铜镜,桃木剑,或是佛陀开光法相,摆在床笫左右。
其夫人王氏要上前帮忙,却被李向文冷声呵斥:“妇人气弱,莫坏了我这些符箓、法器,离远些!”
王氏面露委屈之色,却辗转难眠,不由颤声道:“老爷,老夫人也遇害了,这分明是报复啊!”
李向文正在贴黄纸符箓,闻言双手一抖。他花费了颇多银两,高价收来了的辟邪符箓便被撕成两半。
眼神阴翳,回首怒视妻子:“我不想再听见任何报复之说!”
“一切邪祟灾祸借由自贼子徐庆而生,只要将其抓捕归案,这一遭便过去了,过去了!”李向文口中重复数遍,不知是在劝服妻子,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劝服自己?
王氏幽幽一叹,怎能看不出自己相公是在自欺欺人。
“黑猫,定是那黑猫的报复!”她心中暗忖,“浩儿也是糊涂,跟老爷染上恶习,偏爱以幼猫为食,定是被黑猫报复杀害!”
李向文终于将符箓都贴好,打眼一瞧,屋内处处都贴了符纸,又有诸多法器,县衙中更安排了精壮衙役守夜,如此应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噗……”
他将烛火吹灭,躺在妻子身旁,闭上眼睛。
清冷的月光自窗格如水般流入屋内,须臾,一道阴影突地出现,将月光遮掩,叮铃铃,叮铃铃……挂在门上的驱邪铃铛无风晃荡。
“许是风吹了铃铛吧。”
李向文听见铃铛声,心头便感到不安,却又不敢睁开眼睛,直到脖子一凉。
他陡然睁开眼睛,便与一双绿油油的诡异眸子对了个正着,立时被吓得肝胆俱裂,呼喊尖叫都涌上了咽喉。
噗嗤……
喉咙多了两个窟窿,血液以及尚未叫出口的呐喊,一齐顺着宣泄出来。猩红血液自床榻至石板,又在月光中汇聚成一汪血泊。
李向文发不出声音,在无边惊恐与害怕中,只觉有一只手捏着他的脑袋,往上这么一提。
竟然站起来了。
“我,我既站着,那躺着的又是谁?”
一阵阴风吹来,他只觉心中所思所想皆被这阴风带走,脑子也是一片懵懂,忘了许多,思绪也迟缓许多。
脸上的惊骇很快恢复平静,复又变成了呆滞麻木。
床笫上已鲜血横流,王氏睡在血泊之中,却毫无反应。至于李向文已经是尸首分离,心脏更被利爪挖出啊。
其魂魄倒是浑浑噩噩,径直离开了宅院、县衙,不知往何处去了。
李向文感觉自己游荡在梦里,梦中一切都是模糊的,但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印象。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白墙青瓦,小桥人家……
他走过这些地方,总有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直到耳听一声清脆的——啪!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威严肃然的声音自天边传来,却令李向文顷刻间恢复清明。
丢失的记忆、思维慢慢恢复,他便发现,自己竟跪在公堂之上。
“我乃县令,淮江县城中便是我最大,谁能叫我下跪?”他口中喃喃,抬头一看,却见高台之上,有一面貌威严的秀才端坐。
其手持惊堂木一拍:“却是淮江县令李向文,你有何冤屈啊?”
“林秀才?”李向文站起身来,面色不豫:“吾乃县令,跪在堂下,你区区秀才,却能高坐堂上,这是何道理?”
堂上好整以暇的自然是林恒林子瞬,他眉头一皱,“李向文,你可知此乃何地?”
“无论何处,既是公堂便以官身为尊,吾乃县令!”李向文束手于身后,挺胸抬头,颇有傲骨。
林恒却懒得与之狡辩,喝道:“咆哮公堂,掌嘴十下!”
两位甲士上前来,一左一右,抓住李向文的臂膀,不顾其惊慌呼喝,各自持着一根木牌,颇有默契的掌起嘴来。
“李向文,你当知晓自己已经身死,我且问你,你是如何身亡?”林恒手中惊堂木再拍,口中问道。
李向文挨了顿板子,虽打在脸上,却疼至魂魄,又听闻林恒此言,不禁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我死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满面惊慌,伸手在四处摸索,“我分明还活着!”
“肃静!”林恒皱眉厉喝。
一道光芒打来,李向文顿觉喉咙处凉飕飕的,伸手一摸,鲜血糊满了掌心,胸口也是一阵发凉。
低头一看,便见心口空空荡荡,血肉模糊的窟窿不断往外流血。
如此模样,自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竟死了!”李向文面目癫狂,口中喷血:“贼子徐庆,是这贼子夜入县衙,将我杀害了!”
“夜游神何在?”林恒吩咐道:“速将贼人徐庆抓来审讯!”
又冲癫狂的李向文呵斥:“肃静!”
夜游神带领甲士穿堂而出,林恒又沉声问道:“李向文,你与徐庆可有仇怨?”
李向文正拼命堵住胸口与喉咙的血窟窿,自是徒劳,颓然回道:“我与那贼子并无仇怨,此贼丧心病狂,手段残忍,还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往常这话却是听得多了,如今从自家嘴里说出来,便满是苦涩。
不多时,夜游神归来,行礼禀报:“大人,贼人徐庆带到!”
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跪伏在地,林恒打量了两眼,挑眉问道:“你是徐庆?”
年轻人颔首沉默,李向文满腹怨恨:“正是此贼杀我!”
林恒见过徐庆的通缉画像,更在昨夜与徐庆交了手,可看堂下跪伏的年轻男子,观其神态,却颇为陌生。